[原创] 擦肩而过

　　那是我踏入大学门槛后所上的第一个晚自习。偌大的教室聚集了两个班级的学生。我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看书。我抬起头，猛地发现一个相貌丑陋的人，在教室里晃来晃去。当时，我以为这个人是个男生。“他”的身材胖墩墩的，头很大，脑后梳了一个小辫子，就像摇滚乐队的一个贝斯手。“他”戴着一副眼镜，脸上起满了疙瘩，五官也不端正。 　　也许是缘分吧。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晚自习，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一回头，无意之中发现“他”和一个漂亮的女生坐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放下手中的笔，静静地听着。那个相貌丑陋的人说话的声音分明是标准的女性的声音。原来她是一个女生。我在惊讶之余，心里对她有了几分同情。我感觉得出她将来的人生道路会比同龄人走得更曲折。 　　我也记不清是谁先挑开的话题。我只记得我们聊得很投机。从谈话中，我得知她的名字叫景晓扬。景晓扬虽然长相丑陋，可我看得出她是一个上进的女孩。她说自己是中专毕业的，今年来这所院校上大专。她说她在中专读书时，学习成绩很好，年年都获得学校的奖学金。她在这里读大专，也会凭着自己的努力，争取获得奖学金。 　　随着时间的流逝，每到周末，我除了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像一个幽灵似的在大街上漫不经心的晃荡。奇怪的是，我总是能够意外地碰见景晓扬。在这座繁华而又喧闹的大都市里，两颗寂寞的心碰撞到了一起。我俩并肩在宽阔的马路上散步。景晓扬劝我尽量多和同学们接触，性格不要太内向。有个人说说话，我苦闷的情绪也得到了释放，心情逐渐好转。 　　傍晚，夕阳西下。景晓扬和我一同搭十六路公交车到西直门地铁站旁边的一个小饭馆吃拉面。我们边吃边说说笑笑。景晓扬坚持让我请客，还催促我再买一把羊肉串。我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便说道，你凭什么让我请你？因为我是女孩子呀，男孩子就应该大方一点嘛。景晓扬微笑着望着我，做出撒娇的表情。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绽开笑容的脸蛋并不像花朵，而像一个大南瓜。我只好心甘情愿地买了一把羊肉串。 　　景晓扬讲起了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她说有一个大哥哥待她很好。尽管她知道大哥哥只把她当妹妹看待，但她打心眼里喜欢他。不过，她从来没有在这位大哥哥面前表白过，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爱他。我有些心酸，这真是一个只求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傻姑娘。末了，她的脸上多了几许愁容。她喃喃地说道，我已经给我父母说过了，我以后不嫁人，就一个人过。我父母已经答应了。我心里一震，说道，这不太好吧，你一个人怎么过呀！她凄楚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大不了，到寺庙当尼姑去呗！我知道，她一直都在为自己的长相而感到自卑。 　　我们走出小饭馆。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我随着景晓扬一起走进网吧。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网络，我很快沉溺于虚拟的花花世界里不能自拔。景晓扬教我怎样和网友聊天，又帮我申请了一个免费邮件。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和网友聊天，冷不丁背后被捶了一下，景晓扬站在我身后，先是温文尔雅地冲着我微笑，然后又泼妇般地把我从座位上拉下来，一屁股坐在我的位置上。她嫌我打字太慢，硬是要代替我。她那双笨重的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舞动着，还不时扭头看我，眼睛里流露出一股霸道的光芒。 　　我们走出网吧，已经是半夜了。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和景晓扬只好站在不远处商店的屋檐下避雨。我看了看旁边的景晓扬，心里面感叹道，她要是一个美女，那该多浪漫啊！我闭着双眼，拼命地把身边的女孩子想成是漂亮的港台女明星。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在和美女约会呀。我沉浸在一个虚幻的美梦里，自己在骗自己。 　　雨渐渐地小了，我俩狼狈不堪地赶到学校。我送她到女生楼门口，便独自往男生楼走去，可是大门已经锁了。我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心里诅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我实在受不住了，就站在原地不停地蹦。随后，我就又像长跑运动员一样，在学校附近的一条道路上来回跑，企图用运动来增加身体的热量。过了许久，我又一次走到男生楼的大门跟前，用手轻轻一碰，门居然开了。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把门打开了，我心里充满了感谢。我蹑手蹑脚的推开寝室门，见屋里亮堂堂的，几个室友盘着腿坐在床上，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我。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都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吓得都不敢睡觉了，一直坐在床上等你。有一个同学说道。 　　我说，我在外面。就你一个人？他对我的行为起了疑心，你是和景晓扬在一起吧？没有。我摆摆手，有些语无伦次。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知道咱们院校知名度最高的一个人物是谁吗？我说，不知道。那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景晓扬，她以她奇丑无比，与众不同的长相，赢得了学校所有同学的认可。我“哼”了一声，不予理会。你知道咱们院校知名度排在第二位的人物是谁吗？不知道！我心里很烦燥。那个人就是你！寝室里众同学哈哈大笑。他们又七嘴八舌地说道，同学们对你们两个人的交往感到很好奇，在背后说了很多闲话。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大胆地去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他们的眼光里载满了轻蔑的味道。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刚想说，我并不喜欢她，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不再做辨解，我突然为我和景晓扬是朋友而从心底产生了一种羞耻感。 　　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无论是到教室上晚自习，到食堂去吃饭，还是到外面去逛街，景晓扬都会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身旁。我虽然没有拒绝他，但是我心里感到别扭。时间一久，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以至于，我碰到路上有熟人，就赶紧向前跑几步，与景晓扬之间拉开一段距离。 　　在元旦前夕，学校在二楼会议室里举办了一次元旦联欢晚会。会议室里最前方的黒板上已被几个同学用各种色彩的粉笔装饰了一翻。几幅吉祥的图画陪衬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大字。会议室的上空还飘着各式各样的气球。人数众多的同学们坐在座位上交头接耳地谈笑，声音嘈杂，乱哄哄的。几个学生会干部在前面的一块空地上忙着做准备工作。突然，景晓扬尾随着同寝室的几个女同学后面，推门而入。她垂着头，脸蛋已羞涩地如同一个红红的熟透了的大南瓜。自卑感让她不敢面对大家的目光。她的出现，立刻集中了同学们的注意力。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瞅着她，像瞅一个怪物似的。她站在那里，无所适从。过了片刻，她像跟屁虫跟着一个女生朝门外走去。她一路小跑，肥胖的身躯一摇一摆的，模样好滑稽。她刚走出门外，会议室就闹开了。同学们哄堂大笑，有几个男同学还学她一摇一摆的样子。 　　以后，我在路上一碰到景晓扬，身边的同学就会先看看我，再瞧瞧她，然后在一旁起哄，大喊大叫。我对景晓扬的厌恶感与日俱增。同学们对她的歧视，让我无法走近她的身边。我不想和她一同成为被别人嘲笑的对象。我心里沉重的压力促使我下决心疏远她。 　　有时候，我在路上碰见她，她一喊我，我一声不应，就赶紧往前跑，远远地避开她。我想，景晓扬的心里很难受。她很少到教室去上晚自习，也很少到食堂去吃饭。在吃饭的时间，我常常看到她一个人独自到街上的小摊上随便买点儿东西充饥。有一次，我在食堂碰到景晓扬和一个漂亮的女生在一同用餐。那个女生主动向我打招呼，我便停下脚步跟她聊了起来。景晓扬问我话，我不但不正面回答，还旁若无人的大声喝斥道，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那个女生花容失色，不满地对我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景晓扬的脸“刷”得就红了，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一直不敢抬头正眼看我。 　　日子像车轮一样不停地向前转动着，我和景晓扬在街上碰面，四目相对，却装作不认识，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们就像无限延伸的两条平行线，永远都没有相交的那一刻。我又一个人精神恍惚地在大街上晃悠了。那天，我经过音像店时，耳边响起了苏有朋的歌曲《擦肩而过》：“天亮的时候，我的心还在梦游，未曾忘记昨夜深情的回眸......”我站在那里，静静听着这忧伤的曲调，沉思着。蓦地，有一颗泪珠顺着我右边的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
　　　　　　　　　　　　　　　　　　　　
　　　　　　　　　　　　　此文发表于山西文学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