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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在马过河煮茶守夜

2020-12-14叙事散文敬一兵
再次被一条箐沟横阻在眼前。风从沟的一头吹来,拖着黑幕,覆盖在枯枝落叶和原本是红褐色的土地上。人有了迷茫的感觉。洗洗染满泥污以及荆棘刺破的汗血的脚,是我们三人在这个叫马过河的地方,面对说来就来的夜晚的最大期盼。山林被风吹拂,浪一样的涛声中,世
  再次被一条箐沟横阻在眼前。风从沟的一头吹来,拖着黑幕,覆盖在枯枝落叶和原本是红褐色的土地上。人有了迷茫的感觉。洗洗染满泥污以及荆棘刺破的汗血的脚,是我们三人在这个叫马过河的地方,面对说来就来的夜晚的最大期盼。山林被风吹拂,浪一样的涛声中,世代遗传在肌体里的祖先对天敌的恐惧,阵阵袭来。脑海里试图拼命用灯火的印象来驱赶恐惧,自然,脚步的交替也就加快了,甚至有些慌乱。沿循箐沟出山,谁都不愿意走在最后。   或许是疲劳,松涛声在我们的身后,停止了追赶的脚步。视野开阔了。满天的星斗,再也无法保持绅士的风度,纷纷坠入马过河的流水里,与河里的鱼和虾一同翔泳。河畔稀稀拉拉散落的几座干打垒的小房屋,除了其中一间屋子的窗里闪着微弱的亮光,象眼睛一样注视着河水和我们走来的身影外,其余的房屋,已经在夜里熟睡了,那副模样,仿佛是几匹载负的马,在河边选择过河线路的情形。马过河是一个神秘的名字,在它的背后,或许有一段同样是神秘的传说。过河的马,背上一定是载了东西的。脑海里,一匹马,载着黑色的神秘,淌河而过。黑色的神秘,是宇宙的生活,本质上是朴实的,并不风流,如同这承载着质朴生活气息的房屋。   亮光是由一堆柴燃烧的火焰发出的。门没有彻底关闭。坐在火堆边的中年人,盯住进来的我们,不是用陌生的眼光,用陌生眼光的,是他的妻子。仅是简单的寒暄,对于置身城市舞会之外这自然环境里的人来说,达到彼此信任的目的,已经足够了。吃饭了吗?吃了。看得出,这屋里只有两张简陋的床,床与床间是用布帘隔开的。一个小女孩已经在其中的一张床上睡着了。主人仍然没有言语。原本是盖在孩子身上的被盖,此刻正被中年人的妻子铺在了旁边的空床上,当做床单!我们感动了。终于,结束了在黑夜路上行走时,埋伏在路旁的一万支暗箭在伺候路人一次疏忽的危机,得以来到这间小屋里歇脚的感激之情,在看见又一幕动人情景的时候,从我们的眼睛中,化为热泪,默默流淌而出。   确实是困了。我的两位同事,眼角还挂着泪珠,背靠着背,就这样坐着进入了梦乡。中年人的妻子,也在孩子的床上睡去了。他们在梦中继续着先前的相聚情形。我与中年人,却是继续坐在火堂边,默默无语。许多时候,人与人的交流是不需要语言的。虫鸣、蛙唱和偶尔从夜空飞过的孤鸟啼叫,由窗外传来,与不时炸响的燃柴声萦绕在一起,然后才落进一只土罐盛着的水里。这只土罐,是被一根拴在房梁上的绳子系住的铁勾悬挂在火堂的上方。罐子里的水还是冷的时候,中年人就抓了一撮茶叶,丢在里面——他是在用马过河的水为我煮茶。文火煮了约一个小时,茶叶在沸腾的水里飞舞起来,咕嘟咕嘟奏出音符,仿佛马蹄践踏河水的声音。煮好的茶水,被倒入一只边缘有些破损的碗里。我急匆匆地喝完了碗里的茶水,心里想着,用这样的方式,就能够将沉在水底的事物,还有滚动的音符,彻底打捞出来。茶在进入嘴里的时候先是有点苦,随后才慢慢有甘甜的滋味追来。中年人终于微笑了。不急,慢慢喝,只有真正品尝到茶的味道,才能真正认识马过河。说完,又给我的碗里注满了茶水。马——过——河。先前看见马过河不急不躁流淌的摸样,再次切入脑海,姿势是不急不乱的,但很有力度。激越昂扬,未必就能够真的认识自然。或许,脱离了城市快节奏的形式,才能在放慢脚步的流连中,看见自然的美丽,才会把这只边缘破损的碗,当做风流而加以珍惜。从容,我忽然想到了从容。   过去在白天,甚至是夜晚,自己都觉得是在赶路。走了多少年,走了多少里,即使询问了多少的哲人,也没有谁能告诉我——往何处去,因为,我一直是急匆匆的,无遐静心。现在,我和他就这样守着黑夜,慢慢喝着茶。这个夜晚,将以这样的方式度过,对我而言,绝对不是一次预谋,仅仅只是一个偶然的知遇。有飞蛾赶来,投进了火的亮光里,当它明白不是想象中的天堂时,已经无法收回急匆匆的姿势了。我想,这不应该是蛾的目标或未来的位置,如果它能够飞得慢一些,从容一些,它是应该能够找到自己真正要去的地方。虽然我无法知道,翻滚的茶水,流淌着的马过河,还有仍在耳边萦绕的虫鸣蛙唱,究竟与黑暗进行了多少次隐秘的交流,但却十分清楚,我的生命一直是与光和影相连的。窗外远处的峭壁的裂缝中,终于有微弱的黎明的光线,被马过河的水载来,进入我的眼帘。感觉光线虽然微弱,却在闪烁:是鱼被上的鳞片抑或水的遐思?都不是。这闪烁没有具体指向的时间,而且总是来了又去,去了再来。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那匹马过河时,背上载着的自由和真理,在闪闪发光。   轻而易举我就嗅到了空气中潮湿的气息。马过河的水面上,笼罩了一层薄雾。第一缕晨曦的阳光,是从被窗框嵌镶了的如画的天空开始出发,兴奋地掺进薄雾里,随后才与雾混沌,顺着田畴向四周交错展开。视野里的一切物象,清晰起来,有了方向的指引。我和同事,背好行装,还有干粮,又要上路了。我的眼光不止一次地来回扫视着这间小屋,试图将最后一丝离我渐行渐远的,先前一直象童谣一样弥漫在我周围的夜色,截住并保留。夜色已经不能被看见和触摸了,它仿佛就象马过河水面上的那层薄雾,只要我的手指,甚至是手指上的一个纹理一旦触到它,就会立刻融入水里,不见了。因了珍惜而产生的爱的力量,把一个夜晚普通又特殊的知遇,捏成一个记忆的符号,深深植进了我的脑海。煮茶、守夜,完全是一个静谧、从容的深刻过程。一夜无眠,却很兴奋。一个夜晚的知遇,让我做好了爱的准备。于是,我以为我已经寻到了心灵未来的位置——沿循一条既非轰轰烈烈,也无辉煌灿烂的路,走下去,融入平平淡淡的自然。   多年后的今天,许多的岁月痕迹已经模糊。可是,在我的心里,位于云南马龙县的马过河、一个朴实的中年农民、煮茶、守夜的情形,一直没有忘怀,清晰如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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