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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草

2020-12-11抒情散文段成仁
草文/段成仁在我的印象中,草与思念无关。一片长得很健康的草,禾麦草,年轻,鲜活,张扬。一墒一墒的生命,挤挤挨挨地拱起,翻卷上来又翻卷下去,如汪洋,如碧涛,自然的波浪式,一浪一浪的绿色的欢笑,裹挟着微风,扑过来,呛人一大口绿色,呛人一大口不自
                      草                         文/段成仁   在我的印象中,草与思念无关。   一片长得很健康的草,禾麦草,年轻,鲜活,张扬。一墒一墒的生命,挤挤挨挨地拱起,翻卷上来又翻卷下去,如汪洋,如碧涛,自然的波浪式,一浪一浪的绿色的欢笑,裹挟着微风,扑过来,呛人一大口绿色,呛人一大口不自在。它们接着又笑,又跳舞,像小孩子一样,目空一切。又像是森林边悠闲吃草的麋鹿,它那鲜嫩的肉已在狮子饥饿的双眼里烧成一团火,却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我站在田边,用拇指肚刮着镰刀刀刃,指纹与刀口运行的方向不同,哧——哧——哧——,如狮子扑击前的喘息。新打的镰刀,冷森森的蓝光,刺眼,让我在春天里打着异样的冷颤。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猎物过于柔弱,捕猎者太自信,或是出于不忍,都不像,草却越长越像我的一种情绪,就这么像柔软的头发从某个美丽的额头披下来,末梢搭到身体内的某个深处,而每一叶又是那么锋利的剑,刺得心里血花四溅,刺得人想逃离这个阳光明媚的春天。还记得有个诗人曾把我的这种情绪比作一条蛇,说它潜行在无边的暗夜里,不知它爬去的方向。抬头看着南方的青山,默念,我的草,我的方向,无法跨越的距离。我不知道这种情绪在世上有几个个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拿着寓言一样的镰刀,正准备割有深刻寓意的草。隐约地,我有点想通了我怎么忽然就来到了田边,像无意识一样。   考试结束的铃“当”的一声,像把锋利的刀把我这些天来难得的平静劈成一个尽头。我突然对考试有了一种新的体验,考试能让人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而忘了周遭的一切,让我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以前。在以前,严格说来是两三个月前,我还是那样地苍白,那样地茫然,又是那样地自在,像孩童,像原始人,不曾涉足那个让草疯长的旷野,不知道生命里竟还有一些没有读过的内涵丰富的章节,刻骨铭心的章节。而现在我是这些个章节里全职角色扮演者,台词丰富,行为乖张,无法挣脱这草的捆缚……当写完最后一个字,站起来,拖着很轻的步子飘出考场,现实才又重新回到眼前来,这次是所有的现实,纯净的现实。刚才,昨天,前天,以及前不久,我在夹缝中看书,花着比我作为一个无邪的学生时多几倍的力气,去记住某个无关紧要的概念,这些概念软得没有骨头,轻易让一片疯长的草时不时挤进来。现在,试考完了,在这个失却我最近很大的压力的时候,这片草,铺天盖地,长得遮住眼前的所有了。到家,坐下,站起来,坐下,打开电视,关上电视,像在找自己的魂。空气停止流动,吸不进来,呼不出去,心里头一样地空,一样地是草疯长的声音。我就在这个时候,想起郊外的那个鱼塘,想起那些鱼,想起禾麦草,想起镰刀,想起草框,想起三四只掉光了毛的巴儿狗,想起站在鱼塘边上,可以看得见南方隐隐的青山,以及山顶上的白云,这是个大得足够放飞我的草的空间。这是一种蛊一样的召唤,我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站在那儿了。以前我去过鱼塘边,那是一种肤浅的记忆,仅仅为了愉快的心情,仅仅为了单纯的蓝天和白云,仅仅为了吞到几口带着清香的空气。而现在我想起鱼塘时,我想起了那儿有我的草,那草向着一个方向生长,那个方向的尽头有着一个人,常常被人们叫做整个世界的那种。去鱼塘边,像是为堤坝内的洪水找到了一个缺口,打开这个缺口,洪水就能奔涌而下,畅快地冲毁一切。我是这么需要一个这样的空间!   看鱼塘的老人说,你来得正好,如果没事,帮我割草喂鱼去。我确实没事,心里空落,手无处放,眼睛无处放,连脚也不想长时间放在一个地方……草还在笑,令人羡慕的笑,还是年轻,还是鲜活,还是张扬。它们绝对无知,不知自己生命即将结束,不知自己即将流血,变成另一种存在的形态。叹气,一声叹气未征得我的同意,就来到嘴边,分辨不出是为了草,还是为了我自己。风停了,草短暂地睡去了,闭上了眼睛。我想,这是我下手的机会了吧,不然,在它醒来的笑容面前,我怕举不起镰刀。一片蓝光插进了这碧蓝的波涛里去,眼泪就不知道从哪儿流出来,滴在了镰刀上,为了这眼前的真正的小草,它们是替死的,它们肯定是替死的,而且冤气冲天,我无力割断自己的思念,却让草儿绿色的血洒满这春天的田野。一整个下午,我两手没使多大的力,就让蓝光闪动,就让生命断裂的脆响,飞扬在田野上空。我哭了。   我知道这种草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割一次,撒上尿素,五天后又可以割了。这种生命力,能让我的手抖动减缓一些,它给了我安慰,让我找到影子,如果草就这么死去,田野将荒芜,如果草就这么死去,我的生命将会停止,这一点我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的。它能再长出来,给了我一种绝望的希望。   然而我不得不离开这一片草,离开这让我想永远躺在这儿的地方。   要让身体离开一个地方很容易,背个包,装上些身外之物,跳上车,就可绝尘而去。有些东西却生了根,带不走,它们有的是用欢乐堆砌,有的是用眼泪塑就,揉在一起长成一种叫回忆的东西,让人在不得不走的一路上疯疯癫癫念叨着些什么。终于忍不住在江边的一个悬崖上下了车,站在风里,开始唱一首很早就为这独有的心情写好的歌,于是我就看见,一种叫柔肠的东西在大峡谷里奔突,冲撞,回声阵阵,撞疼了胸口,颤抖了肩膀,整条江哭了起来,整个峡谷模糊起来,整个江坡的草扭动起来,想剥离大地,想冲上头上的蔚蓝,想到达它想到的地方去……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西斜的太阳用它一贯的冷静,把大峡谷的泪慢慢拭干,把混乱的一大片空白呈在面前,我踩在被这春天的太阳晒软的沥青路上,又像飘在一个无尽的旅程中,路的两头被江岸的山的棱角所牵引,拐向了两个看不见的方向,一个方向是我的同极,排斥着我,一个方向是异极,有个极凄婉的身影在那头飘荡,像一块永磁体,放着看不见的、但却存在的、让我几乎挪不动脚的磁力。附近村子里的几只羊像幽灵一样,出现,过来,挨在我身边,也学我的样子,伸长脖子,望着江水,木然地望着,又走开,它们看不见我墨镜后流淌下来的一种叫眼泪的东西,即便看见了,也只是看到一种与水无异的闪亮的液体,在它们的本能中,那是一种在吃饱了草后,喝进胃里后把草化成自身营养的一种东西,对我来说,眼泪却无法融化这整个江坡上的草,因为我见那江坡上的草还是一个劲地疯长。有声音过来了,有车过来了,有奇怪的眼光射过来了,陌生的司机和乘客的表情却千篇一律,车都过了,还一直扭头看着我,想进入我的世界里,想进入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世界,想进入一个他们不会感兴趣的世界,想弄明白他们不懂只有我懂的一些东西。   路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存在,熟悉的,陌生的,有关的,无关的,爱的,恨的,就这么近了,就这么又远了。它没有动一动,就光滑得像时间的脚印,人在上面走,一不小心,跌倒了,永远的痛。   带着痛往前走,前面还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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