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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人如瓷

2020-12-11叙事散文筱桦

人如瓷筱桦人如瓷,一生经不起几次磕碰。母亲说。母亲病了。老毛病,高血压,大夫嘱她打点滴稀释一下血液。母亲没了往日的矍铄,一蓬花色头发披散开来,瘦削的脸庞偎在朱红的枕巾上,倒有些娇艳。父亲看看她又看看吊瓶,再闭目养神一会。母亲很是心疼。去。
人如瓷
筱桦
  人如瓷,一生经不起几次磕碰。母亲说。   母亲病了。老毛病,高血压,大夫嘱她打点滴稀释一下血液。母亲没了往日的矍铄,一蓬花色头发披散开来,瘦削的脸庞偎在朱红的枕巾上,倒有些娇艳。父亲看看她又看看吊瓶,再闭目养神一会。母亲很是心疼。去。我这里不要你,你回家睡去。几次三番,父亲架不住母亲的催促,起身而去。母亲如释重负。老东西,他不在这里比在这里还好。母亲看不得别人为她付出。哪怕那人是父亲。   母亲只上到小学三年纪。母亲兄妹七个,五个舅舅都上完了高小。比她小二岁的小舅不想上学外祖父拿着鞋底撵遍了整个庄子。而母亲却被迫下学。为此母亲对外祖父耿耿于怀。但这并不妨碍母亲的孝顺。外祖父喜欢喝白糖。七十年代母亲随父亲到部队,部队上按季度人口统一配发白糖。除了留一点给我们兄妹,其他的母亲一分为二,祖父一份,外祖父一份。父亲从部队转业回滕,没有了免票的白糖,母亲便花高价钱买。一直到外祖父临终。舅舅说母亲给外祖父的白糖要用汽车来拉。外祖父高寿九十六。   母亲说祖父很疼她。即使是结婚成了家,做些好吃的还要差着舅舅们接她回来小住一二日。走的时候当然也要捎带些。说起来,父亲家是书香门第。往上数第几代祖爷爷是太师翰林。但是到了爷爷这一辈就没有这么威风。经过老爷爷、爷爷们的使劲折腾,家庭成份由破落地主划归中农。属于可以改造联合的人群。但说话终归不如贫农硬气。外祖父是贫农,会木工,五个舅舅见风就长,家境颇为殷实。母亲是小女儿,自然娇气些。当然彼时的娇气也就是少干些脏活累活,割草放羊的活计还是一点都少不了干。听母亲说,那一日在地里割草,远远地看见父亲在放学路上。父亲一身青色学生装,三七小分头,这在当时相当潇洒的。母亲一下子就迷上了父亲。母亲有了心事。舅妈里有和母亲说的来的把心事告诉了外祖母,外祖母疼女儿,托人打听父亲人品家境,知道父亲兄弟几个都有事做,家里是知书达理正经人家,便请了媒人。母亲遂了心愿。   说到我们兄妹三个的婚姻。最让母亲揪心的是哥哥。哥哥一直是父母亲的骄傲。他用功读书,成绩骄人。从没让父母亲操过心,非常顺利地考入了北京大学。时隔二十年,在我们这个小县城,还有人会津津乐道哥哥的成绩。因为在哥哥之前,我们这个小县有好几年没出一类大学学生。哥哥成全了父母亲的骄傲。但是提到婚姻母亲总是愁眉不展。因为嫂子不善操持家务且时常与哥哥起纷争。母亲忧心忡忡。我的儿呵……母亲常叹息。叹息里贮存着许多的无奈。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儿子?哥哥因为工作、家庭诸多方面原因瘦削了不少,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一次哥哥与嫂子又开始大战。恰巧母亲也在。嫂子又高又胖,哥哥又小又瘦不是她的对手,母亲拉架,三人打成一团。后来母亲谈起说她抱住嫂子的胳膊,总算让哥哥打了几下出了点气。孰不知,哥哥根本就不忍心打嫂子。打嫂子哥哥心疼,哥哥挨打,母亲心疼。   哥哥远在J城,工作忙,一年能回两三次家。在家里的时日屈指可数。母亲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从哥哥进门开始,吃、喝,吃、喝。一天恨不得能做六顿饭。所有的饭菜都必须她亲自打点。包括蒜泥、醋碟儿。因为嫂子不吃羊肉,哥哥在家很少喝羊肉汤,偏偏哥哥好这口。每次回来,母亲都弄一大锅羊肉汤。直把我们吃的翻白眼倒胃。哥哥喜欢吃母亲炒的咸菜。临走的晚上,母亲要切上数十个自己腌过的苤蓝,细细地切,如丝如线,常常切的手腕疼。大大的油、红红的尖椒、旺旺的火炒。整整一小脸盆。哥哥走后,母亲像打完一场大仗,躺在床上要休息好几天。哥哥无论多大,走到哪里,总像风筝,那线头不是牵在母亲手里,而是系在她的心上。拽拽,很疼。   姐姐是父亲母亲最听话的孩子。从小姐姐就乖。小小年纪就知道帮母亲照看我。割草放羊家务活干得最多的就是她。但是受责罚最多的也是她。闯了祸,哥哥聪明撒腿就往外祖父家跑,我年龄小,要打只能是姐姐。现在说起来姐姐就委屈。母亲说那怪谁?打你哥你哥知道跑,你就站在那硬挨?你怨谁?姐姐说“大的疼小的娇,就坏中间半半腰”。姐姐上完初中就没再上,因为哥哥考上大学,我正好要升初中。姐姐在父亲那里待业。姐姐两条粗粗的辫子甩啊甩,母亲的心也跟着晃。有一部分是心疼这个懂事的女儿。   给姐姐介绍对象的人不少。光我知道的就不下六七个。但是都没成。母亲有点急。但是不敢表现出来。母亲说没什么,缘分不到。一直到找到姐夫。姐姐晚上去相亲,母亲远远的跟着,悄悄的回来。母亲问姐姐怎么样,姐姐姐犹豫姐夫的个子不怎么高。母亲瞅瞅姐姐问还有别的什么吗?姐姐说没有。那么就愿意。母亲说那不是毛病。姐姐现在一儿一女,姐夫家不在本地,母亲就像又多了一个儿子。   我自小就是母亲不省油的灯。小的时候经不住人家挑唆,怀疑自己是母亲拣的。一直到我上了班,还有人这么哄我。我写过一篇散文专门写这个事。姐姐好事,念给母亲听。母亲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说我傻。她说那时候饭都吃不饱谁有心思拣别人的孩子。母亲对我“写字”常常是又自豪又厌恶。母亲说我托生错了。我不应该是个女子。所以我这一生肯定不会安份。命中注定我是他们心头的石子,因此对我比姐姐更多了一些宽容。母亲去看病我陪着,相熟的大夫问我干什么工作,母亲骄傲地说我是写书的,还守着人往外撵我,嘴里说快写你的字去,别耽误了你的正事。这时母亲嘴里我俨然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小的时候偷姐姐刚做好的白衬衣穿,跟男孩子钻花椒篱芭偷苹果,白衬衣肩头扯了大大的三角口子,姐姐哭着恨不得掐死我。母亲拦住,连夜缝好绣上花朵;哥哥成绩优秀,学校奖励一支英雄钢笔,趁晚上偷出来卸了个七零八碎,却不知是哪个零件掉了,怎么也装不上。哥哥打我,母亲扯着我的小辫把我推到外屋;成绩下来羞与见人,偷偷改了,却因手法太过憋脚被父亲一眼识破,母亲对着跪在地上的我喝倒“还不说改?快点说改了!”谈了恋爱,老公和同班女同学从她门市部门前走过,母亲轻轻提示我让我小心;写字写的头疼,母亲叫着孩子啊,能不写就别写了,一个女人家照顾好孩子和家就行了。在外应酬喝酒喝多了躺在床上,母亲在一边一迭声的埋怨,哪有女人家这个样………老公女儿常常威胁我说要让母亲来管我。而且我若有什么事,也总会试探着寻求母亲的意思。虽然最后多半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思行事。母亲说他们只是说说,主意还得自己拿。自己不后悔就行。包括结婚也是这么说。母亲说这句话她郑重地说过两次。对我和哥哥。   母亲是慈爱的。她的爱包容着我。我对父亲是一直是敬畏的。父亲很严厉。但是一直想成为他的骄傲。像哥哥一样。这种想法像个包袱压在心里。但是越是害怕越容易出错。越想做好越做不好。出了错第一反应就是用谎言瞒骗他。只是谎言并不高明,常常破绽百出,而且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遮掩。这时往往是母亲站出来替我周旋。比如从单位辞工。比如我们做生意。父母亲担心我们没有钱花,免费提供我们吃喝。但是我们一直都说很好,一切都很好。我已经找到接收单位,马上就可以上班了。母亲还是忧心忡忡。她经常偷偷地想塞给我几个钱。母亲说孩子,别担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这些话有时只说半句,她怕说多了我心烦,怕加重我的负担。你别多想。母亲常常命令我。这让我哭笑不得。让我心疼。多想的是她呀。母亲不亲眼看着我上班,看着我能按月领工资交劳保她是不会心安的。即使我给她看刚领到的稿费,告诉她我可以写字挣钱。但是她还是心疼我,她说那些字都是用心血写的,这个钱挣的不容易。姐姐给她的钱她都如数收下,然后用来接济我。她说姐姐挣钱挣的如意。说这话的时候母亲常常一脸孩子样的狡黠。   母亲说,人这一辈子只有儿女磨得服。   而此时。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我看着她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人如瓷,一生经不住几次磕碰。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境,只愿母亲能强壮起来。房外有卖破烂的在吆喝。母亲的眼神欢快起来,母亲说地下室还有一摞纸箱没卖是留给收破烂的中年妇女,那女人人实诚;树上的香椿芽不要摘留给五楼的小媳妇害口想吃清凉;再包了饺子一定要送给对门的 老师一碗,上回人家给了两包玉堂酱菜;今晚黑鱼要炒不要炖因为孩子们爱吃有滋味的滋味就是咸和辣……   母亲说话时日子响啦啦、热辣辣、欢欢实实游走在我面前的,那是多么简单快乐的真实,这简单快乐里有一叠摞起的细瓷,每个瓷片都会发出脆响。我们就是会响的瓷。让母亲无法拒绝的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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