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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节日

2020-12-07叙事散文修江
去年中秋,我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晚上六点,没人接。我默默地看着夜色渐浓,一年中最美丽、最多情的月亮从小区东边的山头缓缓爬升,电视塔的彩灯也在长时间的关闭后重新闪烁了起来,很少抽烟的我从抽屉的最里面找出半盒不知什么时候残存的香烟,不想知道是什么
  去年中秋,我第一次打电话回家,晚上六点,没人接。   我默默地看着夜色渐浓,一年中最美丽、最多情的月亮从小区东边的山头缓缓爬升,电视塔的彩灯也在长时间的关闭后重新闪烁了起来,很少抽烟的我从抽屉的最里面找出半盒不知什么时候残存的香烟,不想知道是什么牌子,抽烟也只是一种态度。我默默地对妻子说:我们老家的中秋节,是你想不到的平淡,打不打电话,都无所谓。   她不会相信我的话,也同样不会答应我在中秋节的时候竟然不给父母一个问候。于是,我在“被迫”中每隔半个小时播一次电话。大概七点半的时候,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出去干活去了,刚从孟海(镇上)赶回来。”我看一眼妻子,她有点惊奇。我问母亲的情况,父亲回答:“到你舅家帮忙去了,他家正为老三翻盖新房,过年时娶亲。”   “那,你怎么过的十五?”   父亲嘿嘿一笑:差点忘了。他说,他早晨一个人起来做饭,一个房屋装修的活赶得很紧,想简单吃点就走,随手在菜橱一翻,看到有成盒的月饼,突然想到快到中秋了。牙口不好,怕咬不动,就在锅里热了热。等端着饭碗到前院我大伯家串门的时候,看到他们家正吃饺子,好奇的一问,才知道今天就是中秋节。大娘给了他盛了一碗饺子,吃完后就匆匆上路,忙他的装修活了。   父亲说,现在感觉有点累,母亲还要等两天才能回来,晚上下点面条凑合一下就行了。   这,就是父亲的中秋节。   我把电话放下,悄无声息的看着电视上若有若无的影像,一阵热闹着一阵热闹,无休无止的样子,那是各地欢庆中秋的景象。妻子的眼泪掉了下来:“咱把那几盒好的月饼收起来吧,十一回老家时带上。”默默地把烟掐灭,其实那支烟一直在自己燃烧,除了点燃时的那一口,我一下没抽。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其实没有什么,我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这正是我为什么总想不起自己的生日,也常常忘记父母的生日一样,因为从来没有人在乎。”不在乎不是因为情感的缺乏,说实话,缺少的是时间,是把双脚拔力土地,关照自己的时间,当浪漫遭遇生存的时候,生存总是第一位的。   在那个时候,有比过节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我的记忆力,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就是春节,一则在于它对于一个人的年龄有着里程碑式的纪念意义,再则,寒冬腊月,冬日农闲,过节过得很坦然,也很如愿,千篇一律的祝贺,多年不变的乐呵。其次就是清明了,对于鬼神的敬重,对于已经去世的祖先,乡村的人还怀着十分的敬重,而清明是属于他们、属于道德层面的祭奠和亲情曾面的怀念的,它是一种奉献悲哀与纪念的仪式,而仪式有时候远远大于内容,就祭祀时死者远远重于生者一样。   那些已经出嫁并且已经变老、父母去世的老姑娘,只要能活动的,总要回到已经不存在的娘的家,或者一个人,或者带着孩子,孩子要带是因为腿脚不方便,需要行动的帮助,他们有些已经六七十岁,虽不说风烛残年,但毕竟是力不从心了,此时回娘家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当然所到的一般是哥哥或弟弟家。一点薄礼,几包纸钱,送到坟前,磕个头,哭几声,烧几张纸钱,点一炷香,然后慢慢离开,背后,风把纸灰扬起很远。街上遇到老姐妹,往往了得忘记了吃饭,等到那些后辈“姑奶奶、老姑奶奶”的叫着的时候,往往是家人已经等急了。中午照例是一顿待客的饭,东家长、西家短,天色将暮的时候赶回去,期待的依旧是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明年。春天的田野是返青的麦苗,轻风吹动的是刷刷的白杨,这个节日,有些事可做,有些事不用做,所以过得也就相对悠闲,宽松,大家都能赴约,大家也都能完成对于节日的尊重,清明当天,也就有时间煮上鸡蛋,头上插柳,孩子的口里念几声:“清明不带柳,死了变成老花狗”。   在一个节日到来的时候,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也就来到了,端午节,一个属于南方乡村的风俗,虽然已经蔓延至整个的国土,但除去城市,乡村里的热闹还是属于它的流传地,无论是关于屈原还是伍子胥。而每年的五月都几乎是农村最忙的时候,俗称“三夏”:夏收、夏种、夏管。常听得读过书的父亲给我们念叨“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垅黄”,果真小麦就是这样不留情面的黄了起来,一起成熟,一起收获,大家轧场、磨镰、备下至少半月的口粮,为的就是这场麦收,都透着等待一个婴儿诞生一样的激动、欣喜与焦躁。在城市人忙着买江米、红枣、苇叶,回家来一点点忙活着享用,犹豫着不知做一桌什么样的饭菜来搭配这些甘甜的粽子的时候,我的父母们则头顶着炎热的日头,没白没黑的守在麦地里、麦场上,回家来虽然是瘫作一团,女人们还是要钻进闷热的厨房,唯一家人准备需要补充的能量,谁还能记得那遥远的龙舟,那香甜的粽子呢?
当然,也有令人怀念的端午,那也是苦中作乐,忙里偷闲得来的。   小妹妹比我小十多岁,她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开镰割麦的前一周。母亲躺卧在床上,好在生过两个孩子,身体也还可以,没给我们添多少劳累,可地里的麦收却是无论如何帮不上忙了。十亩的小麦,父亲领着我和大妹妹,一镰一镰的收割,一车一车的拉到场院,又一场一场的用别家的拖拉机轧完,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我们做到了。   一天,我们正趁早晨的凉爽天收割小麦,听到村里的喇叭在锣鼓喧天的播报各地庆祝端午的盛况,还请了一个学者介绍端午文化的由来。父亲停下镰歇了一会,我也特意放慢了割麦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听着。回家的路上,走在前面的父亲突然停下来,慢慢走到路边的壕沟,那里生长着一丛丛的艾蒿,他丢下镰刀,用手拔了几棵,甩一甩土,夹在胳膊底下。父亲说,今天是端午节,拔几棵艾蒿插在门上,避避邪,也算咱没落在城里人后面。更令我们惊喜的是,回到家,母亲不但下了床,还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厚厚的大米粥,里面是熬得烂糊的红枣。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说端午节吃粽子,从没吃过,也不会做,听别人说应该用大米,用红枣,就当这是端午节的粽子吧。   我们吃得很是香甜。   一个夏天过去,等到另一个重要节日——中秋节到来的时候,又到了秋收秋种的节骨眼。农村的学校有其特殊的地方,就是一年有四个假期,除了暑假、寒假,还有麦假和秋假,就像公历盛行,人们还很关注节气一样,乡村的教育也很注意和农事的安排保持协调。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乡村的秋天,那些天空是那么的明净,白云是那样的悠闲,还有烤地瓜和“烧豆窑”的野趣:随地挖坑,随地取柴,随地取材,挖几块地瓜或者搜集一堆带杆的毛豆,一点火,香味就随着秋风飘了起来。很多中秋节的夜晚,我都是在村外的场院里度过的,那里有我们刚刚收割还没有来得及打场的豆子,我的任务就是看着它们,不要被小偷偷走。家里的月饼是没有人吃的,我至今也不明白中国人,特别是北方人是怎样的把吃月饼这一风俗流传下来的,那么甜的东西,谁能把它当成诱惑?中秋节,除了那些已经订亲还没有娶亲的小男人来说,意味着一份大礼的奉送,平常的人家,忙忙碌碌耕种,都把这个节日撇在了一边,也把亲戚抽空送来的月饼撇在了一边,直到它们要发霉了,才因为心疼而消灭掉。   这些许隆重的节日,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命运和土地紧紧相连的百姓呢?   城市永远是充满着活力,给人们的生活提供者各种各样的可能,也在商业利益的驱使下催生、引进各种各样的节日:情人节、母亲节、父亲节……人们在耳濡目染中渐渐熟知、接受并且强化了这些节日,不断从物质上和精神上充实它的实质和内涵,但对于乡村来说,它们永远是遥远的浪漫,在这些节日面前,巨大的乡村保持着沉默的声音,因为杳不可及而集体失语。   父亲节又要到了,我和妻子四处奔窜,寻找着合适的礼品,那是孝敬岳丈的。妻子说,给你家打个电话吧,问候一下。我笑了一下,燃后说,你打。等到父亲接起电话,妻子祝他节日快乐的时候,我听见那边愣了很久,然后是母亲在一边的声音:“你的生日不是早过了。”我赶忙接过电话,“小麦手完了没有?”父亲一幅轻松的口气,早就收完,联合收割机,两个小时就解决了,然后喋喋不休的关于麦收的话题。
放下电话,我对妻子说,现在你明白了:他们真正的节日是扎根在土地上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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