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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莲花峰上的瞬间感觉

2020-11-26叙事散文张乃光
一围松林,不远不近.,围住停泊于隐隐松涛声中的草坪。一角飞檐,露出了藏于苍山莲花峰的保和寺。仰面朝天,放开手和脚,同时也放开了满腹心事。远远近近空落的人语声,衬托着整个山林的寂静。在草坪上呆久了,便找到一种感觉,一种不期而至的感觉。这种感觉
  一围松林,不远不近.,围住停泊于隐隐松涛声中的草坪。一角飞檐,露出了藏于苍山莲花峰的保和寺。   仰面朝天,放开手和脚,同时也放开了满腹心事。   远远近近空落的人语声,衬托着整个山林的寂静。在草坪上呆久了,便找到一种感觉,一种不期而至的感觉。   这种感觉产生于瞬间,产生于不知不觉间。猛然睁开眼,骤然便一惊,感到整座山在晃动。一看,是一朵云在飞;再看,一群一群、一队一队的云彩,接二连三从眼前跑过。威武的狮。雄健的虎。敏捷的兔。华丽的鸡。长发的少女。荷戟的武士。千姿百态的云景刺激着人的想像。忽然记起“不穿裤子的云”。第一次看到这个句子时有种怪怪的感觉,此刻却觉得这样的感觉是贴切而自然的。   松涛声中,山接着又一阵动。等到风吹云移造成的幻像过去,依然仰面朝天,定定看云。细看,有的云却不动,舒坦自如地铺展在更高远的天空,成了那些熙熙攘攘移动着的云彩的背景。   我说:“人也像云,有的人喜动,有的人喜静。”   泉不无调侃:“你现在就是一朵云,静止的云,停在这苍山莲花峰的松间草坪。”   云与云之间透出的蓝天,深邃如峡谷。面对天空,此时的我,确实是一朵悬在它上面的云。   正这样想着,心突然又一悬——不远处的山崖,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在悬崖上慢慢行走。仔细看,是两朵相互依偎的云。女的穿着红裙子,男的穿着黑制服。   他们从悬崖边慢慢掠过,渐渐分了开来。穿红裙子的云从头顶飞过,带来一阵风声,突然向地面急剧降落。   一个激灵闪电样向我击来,骤然便有一种向着蓝天急剧坠落的感觉。   这种发生于瞬间的坠落感,熟悉而又陌生。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过去的梦中,让我惊叫失声。孩提时候,经常梦见自己在山头跑,在屋顶奔,有时还在空中追人,但最后都会在一瞬间坠落。一声惊叫后带着怦怦的心跳汗津津抵在硬床板上。   我看到了穿黑制服的云。他孤独地停留在悬崖旁,无助地在一株松树旁徘徊。   呆望着他,又进入一种幻境之中,依稀听见了人的声音。   “我喊一、二、三,喊完就一起跳!”女的声音里分明地透着决绝。男的脸色苍白,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头,不清楚是点头还是摇头。不是别人不清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一、二——”女的闭上眼睛,坚决地喊出了“三!”,然后纵身一跳。男的却害怕了,用颤抖的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听见呼呼的风声,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   我看见丧魂落魄的他跌跌撞撞跑下了山……   穿黑制服的云,让我想起很早以前发生的往事。这件事曾强烈刺激了小城人的神经,被小城人反反复复议论了很久。一对青年男女爱得昏天黑地、要死要活,却遭到亲人的反对。两方家人的围追堵截使爱情走入了绝路。在万般无奈下他和她来到苍山,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一起跳下舍身岩。男的是个怯懦的人,在女的纵身跳下悬崖的一瞬间突然改变了主意。此后,他成了小城中人鄙视的对象。我见过他,人长得很帅,但似乎没有任何女人会喜欢上他。望着他惨白的脸,我曾不无悲悯地想,这样的活着,生不如死。逝去的往事,因了刚才的一幕,突然间便突然恢复到我的记忆中。   躺在云的影子里,晕眩感再次袭来。仿佛看到了女的青白而坚定的脸,想像着她闭上眼睛喊“一、二、三!”的表情。   “一、二、三!”我也开始在想像中往下坠落,坠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间要坠落。只觉得有些身不由己,只觉得这样很好。人经常在想像中干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我听到耳边呼呼的声音,是风声。风很软,像一只冷冷的手拂过我的身体。白的云,绿的树,青的岩,从我身边飘过,飘过。不远处,还有一朵飘浮着的红裙子。头顶的天空变得很远。不但远,而且深邃,比峡谷还深。我闭着眼睛,就这样一直忽忽悠悠地往下坠落,带着心跳。密集的鸟的叫声,也跟着我雨点般向下降落、降落、降落。我在等待着落在冰冷的溪涧里、柔软的树丛中或坚硬的岩石上的感觉,那是一种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我在等待着疼痛。这疼痛也许是瞬间的,也许是长久的,也许根本没有疼痛。   耳边只有风声,坠落的过程似乎很漫长。我看到了一缕飘移的长发,在前面等我。我伸出手,却始终够不到她。黑黑的长发像一缕永远飘舞着的瀑。我想起了“执子之手”,顷记刻间觉得四个字贵如千金。一个男人应该珍视那种执子之手的感觉,哪怕它发生在坠落之中,即便它发生在一个瞬间。我看到了山道上孤独的黑云,他一定为没能拉住对方的手而懊恼终生。面对无法挽回的事实,在离开或者坠落间选择,执子之手、相与坠落,对他而言也许不一定是最坏的选择。   我在强烈的晕眩中坠落,坠落,越过黑云,越过那朵穿黑制服的云。把一切悔恨留在身后,我要在坠落之前拉住她,紧紧牵住她的手……   啪的一声响,惊动了我的耳朵。一个成熟已久的松苞在风中坠落。   隐隐听见细碎的笑声,还有泉在说话。她在松树下来回寻找,找到了一个个松苞。然后用石头上磕碰松苞,磕碰出一颗一颗松籽。同行的几个人分享了她的果实,阳光中响起了嗑松子的声音。泉来到我身边,递我一把松籽,松籽颗粒虽然很小,却很饱满,丢一颗进口,嗑出满嘴的清香。随即就有温暖的眼泪从我眼中沁出。我从坠落的幻觉中醒了过来。   松苞用它的坠落,赋予莲花峰的下午一种深长的意味。   一边嗑松籽,一边惴想那个苟活下来的男人的心情,与松苞的坠落相比,那样的坠落是可怕的,在他今后的梦中,一定会时常出现坠落的景象,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景象。梦中传出的惊叫,会一次次穿透他悸动的灵魂。生不如死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代价是惨烈的。我看见了他指缝间沁出的泪水。   带着心跳,翻身坐了起来。阳光朗朗,满山松脂的味道。突然惊诧于刚才的瞬间感觉。怔怔地想,抽身离去的事,在生活中其实是屡见不鲜的,只不过不一定发生在舍身岩。它可能发生在长亭外,古道边,发生在某一次永远的生离死别。某些让人后悔终身的事,除了命定的东西,有时还有人为的因素,人生才有了“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的惆怅,有了“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的遗憾。   人性中的某些东西是相同的,生活中的某些体验是相通的——崇高或者卑劣,坚强或者脆弱。它潜伏于人的心中,时时触动人心中某些脆弱的东西。   把一个神思恍忽的下午留给了草坪,我们起身离开。我又看见了那穿黑制服的云,他就停在不远的松林上空,伤心欲绝的样子,丧魂落魄的样子。   下山的过程,就是不断坠落的过程。几个同行者在前面猛跑,我在后面紧追。那种瞬间的感觉始终紧跟着我,看到坠落的水,便想起那个跳崖者飘舞的长发,看到坠落的枯树,便感觉到了那个苟活者颓废的身影。   坠落,坠落。当沿着一路坠落的水流来到茫涌溪的拦堤大坝,看到一潭澄澈的碧水,我的心才从坠落的感觉中暂时停了下来。   停下脚步,回头望云,却看到保和寺下面的一堵白墙。那是途中经过的一座名“照光寺”的小寺。寺里居住着一位老尼,她说她是一个退休职工,晚年到这山里来寻找一种依托。寺里很少香火,一应开支都由她的退休工资维持。因为是外地来的,附近的人常欺负她,不久前还剪断了她的电线,她只好烧柴火做饭,晚上摸黑上床。讲述的过程,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在无所谓地等待着命定的结果——像松树枝头的松果坦然坠落。   心倏忽一动。坠落也许是不可避免的,有时还是有用的,譬如这化成了滚滚电源的茫涌溪。譬如云坠落变成雨,雨坠落变成泉,泉坠落变成瀑,瀑坠落变成虹。生命在惊心动魄的瞬间绽放如花!   又想起那个从舍身岩跳下女子,不知她是否变成了雨,变成了泉,变成了瀑,变成了虹?只记得当年,苍山六月飞雪。虽然已是盛夏,但苍山的雪却很冷很冷,让人不寒而栗。   坠落,坠落,坠落。骑着摩托从溪涧旁的陡坡直奔而下,耳边但闻呼呼风声。来到一个山道口,回头再看古寺,古寺也不在了。只有隐隐的松涛,像一声声叹息,渲染出梦一样的意境。   从莲花峰返回,坠落的感觉时时伴随着我,不离不弃,如影随形,一直伴随我进入梦中,   直到从梦中惊醒,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冷汗津津地抵在坚硬的床板上,时间已到了深夜三点。   突然便想起梦中曾紧紧抓住一样东西。什么东西,却是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一只手,一只失落在记忆之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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