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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一条巷子澎湃着一座城市的寂寞

2020-11-24叙事散文闫文志

⊙闫文志城市流放者时光总是在无意地或者竭尽全力地隐藏着我们的秘密,它从来不会刻意戳穿一个人,几个人,或者一群人的悠长过往或者现实遭遇。譬如出入这条小巷进口处的这家模具厂的男人或者女人,没有人过分注意他们的存在,包括流淌在城市每一条血管,布
⊙闫文志

      
      城市流放者   时光总是在无意地或者竭尽全力地隐藏着我们的秘密,它从来不会刻意戳穿一个人,几个人,或者一群人的悠长过往或者现实遭遇。譬如出入这条小巷进口处的这家模具厂的男人或者女人,没有人过分注意他们的存在,包括流淌在城市每一条血管,布满城市每一个细胞的时间。他们一会儿象一群鲤鱼快速穿过逶迤而流畅的小巷,碎屑一样纷纷扬扬消失在另外的某条大街,菜市场,餐馆,商场,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忽然又冒出来,缓慢或者匆匆地在厂门口渐渐聚拢成一堆,唧唧喳喳地把单车停放在厂门口简陋的保安亭旁边,上了锁,掸掸头顶上遗落的灰尘,草屑,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飘逸着淡淡的紫罗兰味道的纸巾,揩拭掉脸颊和额头上的汗水,再把已经揉搓成一个纸蛋的纸巾嗖一声弹出一条抛物线,看着它落进几米开外的垃圾桶里,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躯体跟着一顿,放松下来,随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瓜子,糖块,慢慢咀嚼,吮吸,斜了目光打量一下旁边的逼仄的单车修理店,士多店,水族馆,并不急于遁入几米开外的那个大门。   身边就有一个沧桑的瘦脸汉子,戴着一顶油腻的旧斗笠,守着三轮车上两筐新鲜的香蕉,渴望的目光在人群的每一张脸上逡巡,嘴唇似乎在蠕动,希望马上喊一声:过来买啊,过来买啊,但终于是距离人群太近,不好意思出口了,仿佛一喊叫,就担心是不是会把人群冲散,效果反倒不好,就只是机警地大胆地迎接着那些散漫的或灵动的或颓废的目光,只要觉察到那些射线的扫射,就紧紧地攫住了,迅捷地无声地交流,引导,有的就成功了,就暂时抑制了兴奋,抓了秤秆来做最后的收尾,有的却还要坚持做些工作,或者要陪上一个笑脸,或者就要真真切切地喊一嗓子,来惊醒这顽固的目光。   刚才人群是寂静的,或者也存在一些声音,但那只是很窸窣的,是丝丝缕缕游动的声音的碎片,这时候,因了红脸汉子的伎俩,人群开始有些兴奋了,一些人会转过身站着不动,只是看着,眼神仍旧空洞,一些人会忽然转过身,嘴角上翘,带了喜色,向汉子走过来。整体的人群,本来是一棵一棵的树,保持着某种合适的陌生或者熟稔的距离,此时就交叉,冲撞,有人会嘿嘿笑,有人微笑,有人依然板着脸,但表情略微松弛了些,有人就遗忘了交通规则,险些撞倒一个骑着单车的中年女人,另一边,一辆摩托车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唿哨,停了下来,一个穿着格子毛裙的苗条少妇就把两腿迅速地叉向地面,尖头皮靴的前掌无助地蹀躞着,探索着,无言的惊慌,摩托车倾斜了,似乎要歪到,女人就要随着车一起跌坐在地上,或者她新买的毛裙就要被突然的张力冲垮,而在膝盖处挣出一裂长条的破绽,裸露了肌肤,她就要出丑了,或者袜子就要被石子硌了一个洞,或者她的大腿的某处甚至要划出血口,然后靴子脏了,裙子脏了,上衣也要脏了吗,幸亏头上戴了一顶枣红色的坚硬的头盔,要不然就要青丝散乱,朱唇落污了,但是这些终于还是没有发生,少妇的两腿尽力向外撑开,两腿绾成一个带着弧度的大八字了,裙摆微微上移,裙摆和靴筒之间就暂时晃动了一截鹅脂般的肌肤,又一闪,身体猛然戳住了,尖细的鞋跟踏疼了地面,地面锐利地呐喊几声过后,车子稳住了。   那个肇事的男青年,幼稚的面庞一直惊慌着,两腿瓷在这辆摩托车的前面,身体躬着,似乎要挪移开,又好象不敢,惟恐少妇是个泼辣的,一叠声的斥责要汹涌上来,歪了嘴巴,类似道歉的神态了,少妇只看了他一眼,撅起的嘴唇就马上降落下来,表情依然是冷漠,仿佛一直是平时的这种高贵,不卑不亢了,左手压住车把,右手就拧动了钥匙,听得马达轰隆隆唱开了,两脚倏然在地上划了两道优美的弧线,象飞机滑行后轮子的卧藏,她的两脚就栖落在摩托车的支撑架上,男青年正在疑惑,车子就呃嗯地大叫一声,后尾喷吐一股蓝色雾霭,刷地一下,车子就在十米之外了。   所有的人叹了一口气,悬着的心都哗哒一声沉下来,人群正要恢复刚才混乱的秩序,模具厂开工的铃声震响了,人群先是一愣,瞬间的寂静过后,就像吹过一阵飓风,这群被暂时流放在模具厂的人群忽然被卷走了,两个保安重新推上大门,刚才喧嚣的巷口一下子被寂静严实地覆盖了。对面的几个店铺依然冷清着,店主木然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一只麻雀跳到门前的台阶上,啄食了几粒草籽后又飞走了。卖香蕉者眼看大势已去,就匆忙收拾秤盘,重新码放了被翻得凌乱的货物,踏上三轮车,离开了巷口,向另一条大街行驶而去。一阵风吹过,厂门口的几株芒果树摇动着树梢,几片萎蔫的绿叶打着旋儿落下来,停在了路旁的水沟里,不动了。     
      
      夜色来袭   大陂横街是这条小巷的名字,这样的命名不用过多交代就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这个“陂”字。我只记得这个字发“pí”音,“bēi”音,“pō”音,是个标准的多音字。这条巷子北侧边缘地势高,卧了一面山坡,向南是逐渐低缓下去,觉得读“bēi”音更合适一些。   黄昏里,越过模具厂的一片厂房,巷子是拐弯的,本来是向南的行进,在面前就西向横折,弯,弯,再绕,两旁都是面街的平房,高高低低,杂乱拥挤,门窗的染漆斑驳杂沓,日久的风雨侵蚀,就显得老态,日子一层一层铺盖,沉淀,它们昔日的健壮和红润就陈旧,凋残,终至于脱落了油亮的表面,好像一蹶不振。这些房子层峦叠嶂一样矗立,又显得中气不足,傍依着这些并不稳固的平房的危墙,又有一个一个的简易的棚子搭建起来,四面墙,留一个门,一个窗,顶上苫盖一片整体的大铁皮或者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石棉瓦,这样的棚子就算落成了。这些棚子和平房相依为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这一片看似零落的居住区,并不空洞。当夜色笼罩,远处城市的灯火从高楼大厦开始次第绽放后,我面前的这片外表简陋却还算整齐的房舍突然就活泛起来,那些或大或小的窗子不一会儿就晕出了橘黄的灯光,也许算不上明亮,但是稳定,执着,坚韧。不久,眼前就闪现了数座厚重大理石装饰外墙的私人别墅,私家车停在门口,外面包裹一个白色的车罩,与周围的风景形成鲜明差异。   这样的平房或者棚子,它的所有权者是万万不会居住的,它们多是出租给外来人。依靠我自己的几年的见闻,它们的月租金大约只能在100—150元左右徘徊。高了,没有人承租,低了,房东们就觉得白忙活着去联系租客了,划不来,这样正好。那些周围菜场的菜贩,登三轮车的,做钟点工的,或者建筑工人,菜馆打杂的,等等,他们或者一家人,或者一个人,没有享受的心理愿望,只是能寻找一个夜晚安身的地方就足够了,他们只需一张床,一条旧棉被,一双碗筷,一副锅灶,一些最便宜的日用品,日子就可以流淌下去。他们于是就住下了。每天干着辛劳的体力活,夜里回来,睡得很熟,休息一晚,天明起来又匆忙上工去了。他们觉得虽然清苦着,煎熬着,身体素质是比从前在老家下降了,时常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们能够支撑,每天有活儿干着,到了月底,就可以从吝啬的老板那里领到工资,虽然不多,他们也觉得满足了。你从他们敞开的房门看过去,可以看到他们的蚊帐,架子床,脸盆,堆在地上的炊具,象蒙着一层尘土,粘腻,灰暗,了无生气。主人从门口见到外面的生人,仿佛熟视无睹。他们只是在他们的地板上走一走,站一站,就再次坐下来,盯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发呆。或者是几个人聚在一起的,也百无聊赖的样子,面无表情,如果觉得累了,他们会衣服不脱,猛地把身体横在床上,酣酣地进入梦乡。   几家士多店,算是一些亮点,简单摆放的货物沉静着,并不见人在营业,门前却是汇聚着五六个外地口音的女人,抱着膀子站在小巷中央,大声叫嚣着,是在开着玩笑,旁边蹦跳着几个孩子,她们都很兴奋的样子,似乎在谈论着一件与自己有关或无关的事情,间或哄堂大笑,就把身体弯曲了,堵塞了窄窄的行走空间,一辆电动车就停下了,摁着喇叭,女人们才惶惶地让开道,继续她们的嬉笑。   夜色逐渐深下去,我顺着延伸的小巷踟躇着,我不知道它的顶端会抵达城市的哪个地方,就一直走下去,一个转弯后,忽然就看到了通明的大街的灯光,灿烂辉煌,一家鲜花店,一家韩国泡菜馆,去年的那几个月,我曾经天天在这里行走,或者驻足,我忽然就明白了这里的方向,这座熟悉的城市,原来一直隐藏着如此沉厚的陌生。       巷子里的年夜   在小巷踯躅多时,我的双腿已经酸麻,发软,就在巷口一株大榕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泡菜馆的老板娘坐在门口,她的身边叠放着一排黄瓜,她一根根地清洗,打磨,做腌制前的准备。鲜花店的生意并不红火,而白天所剩的花已经不多,它此刻在积蓄着明天的力量吧。忽然就看到了这家店旁边的一家小书店,橱窗里竟然挂上了火红的春联,灯笼等贺岁用品了,就想,一岁终了,年终究是快要来临了。   去年的除夕,我呆在这个城市南端一条小巷的一所租住的房子里,吃了点东西,想喝一点酒,倒了一杯,品尝了两口后,舌头漫溢着一层久不消失的苦涩,就把杯子推开了,看书。大约是八点钟,就突然记起了春晚。我的房间里并没有电视,我戴上耳机,打开手机上的收音机,希冀电台能转播一下央视的晚会,但是我失望了。心想,不能不看啊,一年只有一次哩,但是到哪里看呢,这个城市并没有我熟悉的可以去人家家里看电视的朋友。我听到了窗外隐约传来了鞭炮的炸响。我再也不能对年无动于衷了呢。我考虑了很久。广场上的大屏幕是万万不能欣赏了,这样的时刻,镶嵌大屏幕的商场怕是都关了门,歇了业的,平时看足球就是看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谁都不在乎。我忽然听到隔壁刚搬过来的女孩房间里传来了电视的讯息,但是我并不认识她,况且我昨天晚上打呼噜的高超水平显然已经让她领教过了,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就隐隐听得她在小声埋怨刚来的第一晚就睡不好,她说不定对我早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态度了,我怎能去自投罗网找抽呢。   我下了楼,走进楼下的那条长长延伸的巷子。巷子黑漆漆的,静谧,空阔,人家的大门都紧闭着,人们都呆在自己温暖的房间里热闹吧。我听到了几声狗吠,主人呵斥着,吠叫象投射到湖面的石子倏忽又销声匿迹了。一家电子厂的门口却亮着灯,门口的两个保安穿着大衣,嘻嘻哈哈地谈笑着。厂对面却是一家士多店,店里开着电视,正在播放央视的春节晚会。我凑了过去。年轻的店主夫妇围坐在电视机前,边看边谈论着。我站在旁边,看到了那台电视的画面并不是很清晰,是雪花连连的那种彩电。但是我的脚没有回转。把一个人的寂寞撺掇出来,寂寞就会幻化成短暂的快乐吧。   巷子里偶尔走过三三两两歪醉的人,有一个走几步就要点燃一个鞭炮,鞭炮的嘶鸣就吵醒了士多店女主人怀里熟睡的孩子,孩子睁开朦胧的睡眼,大哭。女主人就只好抱着孩子走到巷子中央,不停地转来转去,一边就怨恨了那个放鞭炮的男子,就追上去理论了,他们是熟悉的,男子做着鬼脸,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小孩,是在派利是了。女人藏匿了刚才的愤恨,就只是嗔怪地无声地笑。孩子拿着红包,就从母亲怀里下来,嗬嗬笑着在地上来回奔跑,她已经完全清醒了。   十二点,新旧的交替时刻,我知道节目快要结束了。我离开小店,继续顺着巷子走下去。我不觉得兴奋,也不知道激动。这里是异乡,这里的快乐其实并不属于自己吧。我感到的只是内心的汹涌的寂寞。   大榕树的叶子在微凉的风中瑟缩,我回头注视着刚才一路走过的大陂横街。这条小巷的年关不久就要开始了,我似乎看到了那些平房和棚子里的居住者,他们有的要带着一年的收获回到老家,有的会留下来过年,或者,留下来的一些人也要在今年的年夜重复一下我去年的遭遇吧,我真是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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