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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异样

2020-11-23叙事散文房子
异样捻碎之后,花成了身体某个地方涂上的药粉,伤口,它是整个年少时代,被一个叫异样的词命名的,伤到骨髓,痒和痛。或者,那时,大雨之后,天空降落的长长的水线,洗干净了树木、路面、和建筑物上的灰尘。那曾经是,我直盯盯看着的夏天,残忍而妖冶,迫使我
             异样   捻碎之后,花成了身体某个地方涂上的药粉,伤口,它是整个年少时代,被一个叫异样的词命名的,伤到骨髓,痒和痛。或者,那时,大雨之后,天空降落的长长的水线,洗干净了树木、路面、和建筑物上的灰尘。那曾经是,我直盯盯看着的夏天,残忍而妖冶,迫使我来到异乡的一个小城,继续着,携带这些回忆的,人间旅行。   说到旅行,恍然是,从十几岁出走的路上,始终如一的形单影只。出生的平原,褐色的泥土,水泥管子的石桥,从湖里分流而来的水,一百来口人的村子。地名所属的省份江苏,水乡的地域,曾经在几岁时消失了的村西几棵巨大的老柳。那老柳太不像柳,因为腰身太粗,头发太长。太庞然大物。我在它的外面或者下面,太小,太惶惑,太惊恐,太有梦魅,它有时会吓得我从梦中惊醒。因为,连同老柳一同走进我头脑里的,还有一个少女。她在我十岁左右时,叫醒了我的男性意识。她像一幅画,被吊在了老柳硕大而弯曲的枝干上。   我开始关注一个洞口。老宅基的土墙屋里,土坯垒成了方形窗口,透过它,我一次一次地去看倾斜的屋顶,高出屋顶的树枝,树枝上栖息或者飞走的鸟,以及鸟后面那片时常有乌云掠过的天空。我确定只能用幻觉看到的更远的地方。在村子之外,流荡着的身影,以及种种气息。一块石头、一片砖瓦、一个草垛、一只鸟、一条狗、一棵树……都可能变换着样子,扰乱着我对这个地方直觉,给我种种不安,它们在我的身体里进进出出,把我弄的彻夜不宁。我看到了我的混乱的、挤兑的、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这些东西,夹杂了诸多变异的形象,构成了对心灵的世界的压迫和侵略。我想到的出行、流浪、失踪。或者,我是一个属于很远地方的人。问题是,那时,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什么时候走。   事实上,父亲饲养的水牛和马匹,是小队的生产和生活依赖的力量。在那些个漫漫长夜里,我睡在马槽旁边的一张破旧的苇子席上,在马和牛长夜不息的反刍声里,我梦见了自己的出逃。过了十岁的年龄之后,父亲把他肩膀上的扁担和两头的水桶,交给了我。而我不如水桶和铁钩加起来的长度长。父亲在把扁担放到我突出骨头的肩膀上,又把铁钩的链子在两头绕了个圈,于是水桶就离开地面。就这样,我开始到村西头,距离那两棵老柳树不到十米的水井去打水。我能挑起来的,是两只半桶的水,一路摇晃走过凹凸不平的村间小路。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大概有半年。我在一种骨头都几乎被压的变形的感觉里,等到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来源于为刚出生的小牛犊取暖的柴火,在我们都睡着了的夜间,引燃了吊在门上的草帘子。大火烧死了整个北屋子的水牛,包括那出生不久的小牛犊子。   事实上,我被大火解救出来。因为,那儿不需要这么多水喂养了。现在,我依然能想到几块光滑的青石板围城的井沿,四方的井口,和内里圆形的用青砖砌成的井壁,以及砖缝里生长出的青苔。就像我每一次把水桶放进井里,就想到,那水下面有一个鬼怪把我拽进去,每次我都小心着,用力。我的眼睛在晃荡的水面上,强作镇定。我非常明白,我内心和这口井,有着一种撕杀、搏斗。这样的内心场面,对于才十几岁的我,意味着一种永无宁日。在我内心深处的背景上,还隐约着一个来自我每曾亲眼所见的传说:这口井里,曾经跳下去两个寻死的女人,虽然她们最终都没有死成。对于这口井来说,选择它作为凶器,未必一定能够成功。这样的折磨,显然更残忍,这样的残忍,和我想出逃的想法有着相同的一种折磨。   几乎,每一个季节,对于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奔跑起来的我,都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要挟。比如夏天,当体力不支发烧多日的我从院子中间的一个草席上,摇摇恍晃地站起来时,我的眼睛突然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清楚地记得,我是拼尽了全力,朝着院外的村路上跑去,嘴里发出着声嘶力竭的声音。这个夏日的白天,大睁的眼睛里,混沌一片,所谓的世界成了一个黑洞。那种把感觉弄成恐怖的东西,究竟来自什么?对此,我感到了一种死的惊惧。我终于知道:原来生命中深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   我发现白天可以有梦,它常常在我看着开了花的田间,在我看着家养的羊和陪伴我,在坡地上慢慢地啃草时,以及三月来临时,家院里,桃树上的桃花,它的粉红,阳光照着头顶时,它的若无若有的香气,以及,在我吃了一顿味觉尚好的饭食时,等等,我感觉到,世界的另一种救犊。或者是在茫然的怅惘中,我眼里,有泪水闪出。而我,一天天地,像个被遗落、埋藏在,陶罐中的种子,在偶尔一隙的光亮中,弯弯曲曲地长成,一株变异的草。   我后来常在白天,在眼睛的虚幻处看到水,仿佛就是那老宅后面一棵在潮湿阴暗的坡地上,生长了很多年的芙蓉树。它兀自在那片隐秘的死角寂寞而粉红地开着,在我的感觉中,异样地像着一张女人的脸,那或者,就是我对女性作为男性一半,所经受到一种暗示。这还因为,在这个树下,我见到过的一个女孩,以及我们曾有过的一丁点嬉戏和笑容。它们,终因了我的出走,或者说远行,和那些生存着的属于身体和内心一样的折磨,夭折在回头看去的路上。   若干年后,在成为永远有着旅行知觉的人,那个出生的地方成了出逃的纪念地点。带着各种所经历的东西利爪所留下的深深血印,长久地纠缠着,把我放大着,挟持着,抽象成种种疼痛的画面。我已经发现,我只是一个,被生命假设的存在。我知道贫贱的命并非不是一种坚韧,我还知道,读书可以救犊生命。如果太阳的异样是一种血红,草木的异样是一种人的贱命,人和牲畜死去的异样,对活着人的诡异。而我,则在这些行为当中,被异样同化成了一个影子。   我不能不这样想:倘若,浮萍被水敲打着,水花在四周浮起,水泡藏满了呼吸的氧气,而需要呼吸的你,面对空旷的天地,野草伏下黄黄的头,树叶也摇晃着落到地面,任何一种从空间来的声音都是寂寞的,而我心中的我,或者你,站在的是一个什么地方?小路弯曲,被处决的往昔中,被灵魂吸纳了的物象中的人、石板、窗口牛羊,在一个个的事件当中,构成的异样形态,隐藏在我的身体里,通过我的文字,敞开的世界的一个缝隙。它们伏在我的身体里,倾听我,发现我。也许,永远只会存在内心,村庄那片过逝的风景,在我的成长当中,构成了,生长和死亡的,一种异样。
             2007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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