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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没读书的三姐

2020-11-19抒情散文潇湘珍珠
听母亲说,三姐小时候很不招奶奶父亲喜欢。按理,三姐是奶奶的第一个孙女,是父亲的第一个女儿,他们该很喜欢三姐才是。是三姐长得不带爱相么?不是。三姐脸短、脸上的两个颧骨不明显、双下巴,较之长脸、颧骨凸凸、脸上又没什么肉的大哥二哥,要中看多了。是
  听母亲说,三姐小时候很不招奶奶父亲喜欢。   按理,三姐是奶奶的第一个孙女,是父亲的第一个女儿,他们该很喜欢三姐才是。   是三姐长得不带爱相么?不是。三姐脸短、脸上的两个颧骨不明显、双下巴,较之长脸、颧骨凸凸、脸上又没什么肉的大哥二哥,要中看多了。   是三姐的性子慢,什么都较她同龄的人慢半拍,说话慢、走路慢、做事更慢。奶奶用郭家话骂三姐是木头虫。父亲用郭家话骂三姐是蠢婆子。   大哥二哥有样学样,偏疼灵牙利齿的四姐,偏疼聪明可爱的五哥。   母亲没有两个样。按母亲自己的话说,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母亲有母亲的无奈。   就说读书吧。三姐该启蒙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还是有让三姐去读书。学校在另一个村子,要走四五里山路,路上要经过好几户人家的门口,那有顽劣孩子的人家,放狗出来咬人。三姐怕狗,去了几天就不肯去了。等到我们村子也办起了小学,三姐想去读书了,父亲母亲却不让三姐去了。理由是大哥二哥是儿子,不可以不读书。可一家八口人要喝水、要烧柴,光靠母亲一个人的肩膀挑不来啊。父亲一个人侍候几亩田,犁、耙、播种、除草、施肥、收割,早上迎着星星出门、晚上踩着月光进屋,就够他累的了。奶奶踮着一双小脚,山里田里土里都去不了,顶多在家里烧烧火、做做饭、煮煮猪潲、喂喂猪,看看三四岁的四姐,背背一二岁的五哥。母亲要一个帮手啊,要一个帮手帮着她挑水、打猪草、砍柴。三姐委委曲曲地背着五哥站在家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大哥二哥背着书包上学去。   三姐心里有怨气,又不敢对奶奶父亲母亲发,有时就恶声恶语地骂四姐骂五哥。骂四姐是畚箕装的,骂五哥是黄泥盖的。   四姐五哥果然装了畚箕,不等长到读书就装了畚箕。六姐比四姐五哥更能,没长到现在上幼儿园的年龄,就闭着小眼小嘴巴走了。   四姐五哥六姐跟脚似地一个跟着一个来,又跟脚似地一个跟着一个走了。这让本来就信迷信的奶奶父亲母亲,被神爷几句话一怂恿,就完全相信了是三姐咒死了四姐和五哥。也许内心深处,他们并不愿意相信是三姐咒死了四姐五哥和六姐,但连失三个孩子的打击,使他们身不由已地或多或少地迁怒到三姐身上。   可怜才十一二岁的三姐,死了弟弟妹妹,她心里也很难过,却还要承受奶奶父亲母亲加在她肩上的怨怪。木呐的三姐更木呐了,她怕奶奶怕父亲,不敢问奶奶要任何东西,不敢在父亲面前哭。矮矮瘦瘦的个子、单薄的肩膀,包了一家人吃的用的水,包了烧水煮饭煮猪潲烤火用的柴。   我的出生,虽然冲淡了奶奶父亲母亲心里那份失孙失子的悲痛,却给本已负累的三姐又加了重量。比如夏天或者冬天,三姐打了一篓子猪草进屋,或者砍了一担柴回来,很热很想喝碗茶站在过道里凉快一下,很冷很想在灶门口坐下来烤烤火。奶奶却把正哭闹着的我放到三姐手上,要三姐抱着我去屋外头转转,或者在屋子里四处走走。又比如,三姐正想出去玩,却被母亲叫住了。母亲把几块湿答答的尿布放进一只木桶里,要三姐提着去河边洗。   童年的记忆中,和三姐有关的事,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一件是二哥被大队推荐去上大学,屋场里的人,热热闹闹地送二哥走,独三姐牵着我的手,默默地跟在二哥的后面,不说也不笑。我摇三姐的手,问她怎么了。三姐不理我,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痴痴地盯着二哥手上提着的小书箱。另一件事,是三姐去割茅草,母亲要三姐带着我。我乐意做三姐的跟屁虫。山上有红的绿的菌子可摘,有茶泡、猪血泡子、饭粒子等野果子。只是茅草不够密实,要割一担,不是三下五除二就能做到的。晚霞的最后一抹羞涩被夜暮盖住的时候,我们才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回家的山道上。夜朦胧、山朦胧、人朦胧,三姐的茅草担子越挑越重,我越走越慢。三姐不得不走几步停下来等我,走几步又停下来等我。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以为后面有人追我;看到树影伸到路中间,以为是鬼要来抓我;哇地一下就哭了。三姐只好一手扶挑茅草的挑子,一手牵着我……   老公第一次见三姐,说了一句非常伤人的话。“姐姐是妈妈亲生的吗?怎么和大哥二哥你,完会不一样。”   我气得拿眼睛瞪老公。说,有什么不一样,无非是我们都读了几天书,三姐没有读过书而已。三姐才有福气呢,结婚头四年,就生了三个儿子,要不是计划生育,说不定还会生几个儿子。   老公笑我的逻辑有问题,说女人会生儿子并不等于就是有福气。在农村生活,怎么说都是比较辛苦的。   这是事实,我无法否认。姐夫没什么家底子,三个孩子脚跟脚到来,五张嘴要吃饭,五条身板要穿衣,得付出多少劳动汗水,可想而知。三姐要在生产队里出工挣工分换口粮,还要种菜、砍柴、洗衣、做饭、喂猪,一年里、一天中,哪有什么闲空儿。那迎风流泪的毛病,就是没有做好月子落下的病根。   生活困难归困难,三姐可从没有主动要求哪个孩子不读书回家来帮自己的忙。随孩子自己的意愿,想读就读、能读就读。最让三姐欣慰的是老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生,一步一个脚印,既没有要三姐他们多操一份心,也没有要三姐他们多拿一分钱。三姐说起老二,就一脸的笑,好像自己没有读书的遗憾,全由老二给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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