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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游走的密码

2020-11-19抒情散文拾荒妹
游走的密码水A.戈壁滩很荒凉,除了那一口口被岁月洗尘过的坎儿井是有时间和年代的记录,其他都是无限的旷远和渺小。十字镐、砍土镘、铁锹这些金属器具和坚硬的土地交流着,它们被高高的举起,重重的戳进板结的泥土,扬起来,落下去,这些带着重量的过程已远
  游走的密码   水   A.   戈壁滩很荒凉,除了那一口口被岁月洗尘过的坎儿井是有时间和年代的记录,其他都是无限的旷远和渺小。十字镐、砍土镘、铁锹这些金属器具和坚硬的土地交流着,它们被高高的举起,重重的戳进板结的泥土,扬起来,落下去,这些带着重量的过程已远远超出了寻找水源的意义,十字镐、砍土镘、铁锹的把儿被支青们手磨得光滑,头儿被土地磨的锃亮,这木和金相互结对的工具去攻克一篇戈壁,该是绝好的搭档,它们要让戈壁发芽开花结果,最后让戈壁长成村庄,让汗珠儿摔成树林。   男人们都露着膀子挥汗如雨,女人们用头巾半遮脸,斜倚在一棵不知道姓名的小树上欣慰地笑着,那笑着实好看,浅浅地咧挂着,镶着很深的幸福。男人干活累了,就盘腿坐在地上,女人们开始忙活了,倒水、点烟,忙着询问晌午吃些什么,有的还低着头悄悄的在自己家男人的背上垂几下…….南方已是“四月桃花芳菲尽”了吧,而这里寻找水的工程才“始盛开”,这里的桃花还在哪里呢?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开了个玩笑,一个个女人脸色绯红掩面偷笑着跑开,他们沿着男人们的目光,晃悠着红色、粉色、绿色的头巾,一路象荒野的尽头跑去,荒野的尽头是我们将要搬迁过来的新家。   听着大人们在算计着进程,以及讨论第一桶水要谁来先用。我也用刚从学校学会的算术掰着指头计算,一天2米,10天20米,30米能见到水还得挖多少天,这是当时大人教会孩子学数学最简单的一个示例。水,水,这个流动又静止的神秘女神,在我儿时给予了我无限的诱惑和吸引。后来读了一本被磨损的只剩几页的《红楼梦》说:“女人是水做的,冰心玉洁” “质本洁来还洁去”,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荒原上寻找如水般的女人,而有在每天从学校回来后,去探望那口深邃的井,这口井之于荒原就是一个美妙的女人。   一口井的落成,一处村庄就地而生.
  荒原上长出了绿油油的葡萄藤蔓,长长的藤蔓围成了一个村庄,而唯一退色的是这里的男人和女人红润的脸色逐趋变的干枯,油黑的鬓发逐渐变白。   一九八四年春天这条河流的源头,在那个遥远的戈壁小村,存留着岁月崭新的痕迹。   我们一家四口人终于从那间父母到新疆时就入住的破窑洞里搬出来,搬到戈壁滩上新盖的平房,戈壁滩上都充满了无数个喜悦的影子。   B、   在一处戈壁滩上无故地多出了一排排房子,对于戈壁滩来说是很突兀的事情。在黑夜里显现的房屋象个人影,那一扇扇窗透出如豆的灯光,让整个房子的身影在大地上摇摆不定。这也是早晨母亲起床时候的身影。   天还没亮,外面黑黢黢的,母亲每天这个时候出去给父亲送饭。到父亲看机井的地方要穿过一片密密的野生红柳林。一阵风吹过,呜呜声、哗哗声,是风与沙砾相互对语,红柳在野风里狂舞,这还是春风呢,让人经历的不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和,而是生命的一种强行的对抗和进入,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苗摇晃着稚嫩的腰肢跟随着荒原风声呜咽着,母亲撑着瘦弱的身体在风里挣扎前行,这多象我刚刚在课本上学过的魔鬼与渔夫的童话故事,荒原的风是流落一千年的魔鬼么,父辈们就是善良的农夫,他们赤手空拳,以肉身在与荒原抗争。   嘭嘭嘭嘭———这是一眼柴油机机井给予这片荒原的最初的力量。只要这口井出水正常,人们就不用在迁移。由于父亲年轻和有些文化知识,再加上他天生对机器有种“自然的熟”的亲近,就很荣幸被委派为柴油机机井的看守人,父亲的待遇很高,父亲看守的不只是一眼井,而是全村人的希望。   机井的水很深,它是用专门的机器打凿,坚硬的金属钻头钻到三十至五十米深度见到了水,凿到水后,人下到井底把事先准备好的水泥管道下到井底,防止井壁泥土的坍塌和泥沙的浸入。水的深度需十米左右,才能保证这片土地的需要。经过三天的试水,机井出水正常,队长就召集社员们集体商讨准备下管道,固定。下管道要有人进到井底,进入井底的人,用绳子缆在腰间,由井上的人拉住续入井底,然后管道有井旁的隧道下水泥管道。选下井的人,是很关键的。他要把井底的水泥管道固定好,才能保证水能正常抽到地面。下井的人选当然是大家一致推荐的,他象一个去探索新世界的一个勇士,又要象一个虔诚的教士,把全村人的虔诚系于一身,来感化这片土地,企求它能保证这口井正常出水。   谁都没想到是田嫂会满脸伤痛地带上这朵大红花。   田嫂不喜欢笑,整天掉着个脸,显得很凶,谁家的孩子要是哭闹不听话的话,就说让对面的田嫂抱去算了,孩子会马上停止哭声。关于她的传说很多,说她不会生孩子,有个算命先生给他看相说她是克夫的命,他听后拿起身底的板凳把算命的人赶跑了。。。。。。田嫂始终没有学会一句维语,在这很多终于语言汇集的地方,田嫂始终很落单。   严格地说,田嫂不属于支青的行列,她和他丈夫是自己来到新疆的,按当时的说法是“自流”到这里的。她很羡慕“支青”这个名词,“支青”这个词代表着一种组织,一种荣耀,她很要强,当村里号召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很积极,她干活是一个能手,打坝修渠,锄地扶犁样样行。他的丈夫很文弱,白白净净,还有些腼腆。当他们夫妻的影子应在荒野的戈壁上时,一长一短,一胖一瘦相互搀扶,他们不说话只是默默走路,回到家,点上煤油灯,两人头碰头相互默默的守望,偶尔从窗口看到他们的身影,怎让人有无数的想象,他们在想着什么呢?   当田嫂知道村上要选一个人下井装管道后,她第一个申请要他的丈夫下井。她说她丈夫以前在内地是个机器修理工,当过水泥瓦匠,说他们是因为家里反对他们的婚事而偷偷的流落到新疆,她说这口井出水以后她一定和大家好好相处,希望大家都能很完整地接纳他们,田嫂说着,黝黑的脸庞上滚着两行明亮的泪珠,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显的很美。第一次发现田嫂如此的妩媚和具有女人味。那晚的讨论会到很晚才散,最后选定了田嫂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年轻小伙子下井。   第二天全村人全都会集到了机井上,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这口深可见底的井,寄托了全村人的无限的希望和向往,是全村人走向这片荒漠的入口和通道,是人们能保全住刚刚被规划好的新房和田地。在下井之前,田嫂走到她丈夫跟前,拉拉丈夫的衣袖,露出了自足的笑,一份依恋,一份鼓励还有一份亲昵。此时的田嫂胖胖的身体突然间挺直了很多,只要这口井出水,她一定会跟其他的支青一样。田嫂的丈夫和小伙子下了井。就在管道固定好准备出井的时候,井口的一块泥块突然塌下来,泥块正好落往另小伙子的头上,这时候田嫂的丈夫一把把小伙子推开,自己迎上了那块泥块,这些都是和田嫂一块下井的小伙子一字一泪重复地哭诉着,井上的人们才知道的。当田嫂的丈夫被打捞上来的时候,白皙的脸早已被泥和血模糊着,田嫂惊呆了,她只顾地叫着他丈夫的名字,之后就昏厥了。   当白花花的水从井底抽到地面上的时候,该是得到全村人最喜庆的祝贺,但是他们都低下了头,只有田嫂胸前带着一朵大红花,连衣服跪在水里,大声的号哭,嘴里叨念着,和着柴油机井的声音,没人能听的清楚,或许把生命最后一刻献给了泥土的丈夫已经听到了田嫂对他的怀念和呼唤。被田嫂丈夫救出的那个年轻人,跪在田嫂面前死死地抱住田嫂,也大声的号哭,面对生命,还能用什么来安抚?   荒原是最强悍的霸主,它蕴涵着一切的力量,对抗、停留、深入、消亡再重生,所有有关生命的演绎都一览无余。   井水出来了,春天到了。春天里所有的气息都不在隐秘了。
  羊群   冬日。黄昏。   远处几座破败的荫房(专门用于亮晒葡萄干的房子),四处镂空,象无数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一漫无际空旷的原野,在这里晾制了青翠欲滴的葡萄,凉制晶莹剔透的汗水,也晾制了一个人如花的青春和透明的幸福。   一群羊经过葡萄地,浮土扬起,细微的尘埃搀杂在冬日柔软又坚硬的阳光里,领头的大羊朝着村庄飘过的炊烟扯了几嗓子,悠闲散着步的羊儿抬头看看又低下继续追逐着地上随着野风而奔跑的枯叶败草,奔跑着的咩咩声扬起又落下,他开始点数着他的羊。一张沉郁布满雀斑和褶皱的脸无声地从一数到二十,从二十数到一,然后嗷嗷地叫了几声,然后专情地看着,他听不见羊反刍的声音,只能看见羊的嘴,在一张一合,和人说话一样,他就以为是在和他说话,他就扯着粗重的嗓子,嗷嗷的回应,而羊们也习惯了主人这单调的声音,一只肚子微微下垂的母羊安详的回味着刚才的一顿饱餐,咕噜噜的投以回望,温情地看着那张方正的长满雀斑而沉闷的脸。   这个冬日的黄昏我无意捕捉的一个场景,竟然与二十年前刻在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突然疑惑,一些事情终究需要什么才能改变?   二十年前。   我写下这个是数字的时候,我顺着一条土路回到了那个片段。一群孩子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课本在戏弄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他不时地从热闹的瞎闹里退出,躲到过一些笑声,而后又不由自主地歪着头,怯怯地眼神总是朝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书窥探,我们故意忽远忽近的摇晃着手里书,他总是低头瞅着那双漏了脚指头的黑布鞋,待我们不看他的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眸无限渴望的盯着我们手里的书。“山、石、田、土”看着这些方正的字哑巴那黑黑的脸鳖得通红,但是没掉下一滴眼泪,我们都吓坏了,绕过他的背后悄悄的溜回家。   之后,哑巴不在和我们一起游戏。再之后,哑巴有了一群羊,每每夜幕降临或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哑巴,他俨然是个小领导,走到一群羊的后面,甩着一根精致的羊鞭,这条羊鞭是哑巴的爸爸专门找当地维族工匠编制的,哑巴抬起细细的胳膊,甩出羊鞭,在空中划个美丽的弧线,而后一声清脆绝响的声音在空中飞扬,羊们听着鞭子的音乐咩咩的叫着、跑着,像在和我们的歌声比赛,那群羊潇洒的在他鞭下撒欢,我们不自觉地一窝蜂冲进羊群去抢他的鞭子,少年时代在一路笑语中结束。   在旷远的空间里,我们把持时间的尺度就是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谁也不曾问:“我是怎么长大的”,但是那个哑巴少年的经历却经常能听到:他是一个弃婴,被亲生父母遗弃在一个坎儿井边,当时他来到这个世界大概只有30天,一个崭新的小花被子严实地裹着他,带着生命与爱的余温奄奄一息地躺在坎儿井旁边,一对刚丛江苏安居到新疆的年轻夫妇在上工路上,邂逅了他,捡回来。在捉襟见肘的年代,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生命,所聚集的无奈要比欣喜多的多。但在这广袤的荒野,生命与生命的邂逅,谁也没有理由拒绝。那对年轻的夫妇到处打听哪里有正在哺乳的母亲,希望先能救孩子一命,后来找到了我的母亲。从此,我就和那个被捡来的孩子一起吃着母亲的奶,我吃左面的他吃右面的,分得很清,不和他抢。   再后来,母亲的奶水不够了,那个孩子被抱走了,在给他断奶时,生了病,他父母没遵医嘱而听信民间的治疗,把他治成了哑巴,那时他刚刚学会叫妈妈,从此他的名字就被哑巴代替。     长成壮汉子的哑巴只哭过两次。一次是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披麻戴孝,跪在棺头整整三天无声的流着泪,村里的老人们怕这孩子傻了,劝他安慰他,可他听不见, 就简单的几个手势告诉他,他妈妈在睡觉,他从嗓子里沙哑地扯出悲凄的两个字:“啊、啊”在灵堂的人无不潸然泪下!还有一次:一年的春节期间,哑巴大年初三出去放羊,太冷回家穿衣服,只隔半个小时一群羊全部失踪,哑巴跑遍整个村庄所有的角落,也没发现羊的任何踪迹,这个30岁壮实的汉子,无助的大声哭喊着,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很多人不理解,羊丢了还可以再养!但是对于哑巴来说,这群羊是他带着体温的日日夜夜,喂草饮水,修剪羊毛,给羊洗澡,看着羊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而后一个湿漉漉的小羊在老羊的舔舐下又长成老羊。在没有任何具像的信息进入那个无声世界,他自然地经历着生命的花开花落,羊群已是他生的一部分了,三十岁男人的泪水并不只是伤痛!   长成壮汉子的哑巴只发过一次狠,他年迈的父亲悄悄花钱托人到内地的一个山里给哑巴找了个媳妇,那个小媳妇刚来的时候还算很乖,成天和哑巴成双成对地出入,见到村里的人发喜烟和喜糖,之后就吹吹打打办了喜事,办完喜事的第三天,那个小媳妇席卷了哑巴所有的家当消失了,当时村里的年轻人准备分头到各个车站去找,都被哑巴拦住了,他艰难的用手比画着,拍拍胸口,指指天,指指地,他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第二天,哑巴没有听取老父亲的劝阻,自己赶着一群羊搬到村外的荫房住了。或许那四处镂空的房屋不会有更多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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