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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到处都是骨头

2020-10-24叙事散文南子
到处都是骨头从东墙到西墙是十三步,从西墙到东墙也是十三步,十三步正好踩在十三块地板上,不,准确的说是踩在十三堆细碎的骨头上。骨头们都有一排一排的小牙齿,牙齿上闪着釉光,踩下去的脚正好和它们牙齿的围拢吻合。仿佛瓷器的碎片,表情讳莫如深。嘲笑、
              到处都是骨头   从东墙到西墙是十三步,从西墙到东墙也是十三步,十三步正好踩在十三块地板上,不,准确的说是踩在十三堆细碎的骨头上。骨头们都有一排一排的小牙齿,牙齿上闪着釉光,踩下去的脚正好和它们牙齿的围拢吻合。   仿佛瓷器的碎片,表情讳莫如深。嘲笑、讥讽或者怜悯,甚至冷眼旁观的漠然,尖锐的又是虚弱的。它们在眼睛1.5米之外,以距离标明感情的不可融合。刚从空气中倾倒下来,摔在地上的哎呦声正轻轻回落。   陈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黑色的韩版长衫挂在肩头的骨头上,黑漆漆的长发贴着颊骨。在教室后边码放的书堆前她蹲下身,把手指伸进有着隔年气味的骨头里——她找去年的一个外省加试合格证。去年的高考早成了明日黄花,今年的已经打着骨朵在门外盘旋,她要去年的合格证干什么?我忍不住提醒她,去年的合格证今年不管用了,不要再找了。声音里带着慈爱和安慰。而旋即就发现我只是作出了发声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声音。我大约不想让她清醒,那样她会因为绝望而崩溃。去年她有苏州科技大、大连轻工、郑州轻工三个合格证,可是最后她哪一个也没上成,她报的专业太热了。而今年她一个证书都没来,一个都没来意味着只能上省内的某所专科学校。她是不是要拿去年的证书来安慰今年的心情呢?我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陈杰你是不是发烧了。她看着我咧嘴笑了,说老师是你发烧了吧,你看你脸多红。我找一本历史书。我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发现自己真是烧得不行,我的骨头都发烫了,它们在拼命挣扎。   头顶的日光灯都是一截一截横陈的骨头,一共十四根,吊在屋顶。它们通体发光,像火中煅烧的灰烬。它们的牙缝里落下莹白的骨灰,纷纷然,掩埋了桌凳、书本,人与人之间的空隙,最后淹没了他们黑色的头顶。   我向虚空的地方伸出手,掐住一根细小的骨头,咔嚓一声,手指肚上是滑腻的粉末,有火苗在指尖跳跃,蓝莹莹的,像点燃的一根蜡烛。有一点痛,在鼻子与嘴唇之间偏左的位置跳跃。   我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坐到讲台前的,脚下都是骨头,一走动就咔嚓咔嚓地碎裂。教室里静极了,掉一根针都听得清楚,是化身为水了吗,流过这些骨头,才不发出一点声响,要不又是怎么来到前面的呢?梦幻般离奇,让人忍不住怀疑真实的可靠。   背后就是黑板,做我庞大的背景,仿佛草原做了大汗的背景,极好地衬托出我的威仪。我端坐在高高的骨头堆上,以王者之尊俯瞰芸芸众生。时间的骨头不断下落,堆积起来的高度正好烘托了我的虚荣和尊严。讲台上并排摆放着两个粉笔盒,一个装着整根的,一个是废弃的粉笔头。粉笔将骨灰收敛在身体里,为了纷纷扬扬的绽放,一如烟花的殒灭。现在它们在粉笔盒里安静着,任灯光将脸色映得惨白。而它们细腻光滑的手感,丝缎一样,滑过心间,一瞬,我感觉后背的骨头一块一块地松动。   我听见第五腰椎咔嚓一声,接着第四腰椎也咔嚓了一声。他们偷偷搬运什么?大夫指着幽灵一样的胶片说这些,还有这些,都增生了,这些椎间盘,突出了,还有这,恻隐窝,狭窄。我知道这些骨头早就不怀好意了。它们煽动暴乱是迟早的事。   就在它们咔嚓咔嚓响了两下之后,脸落下来了。张杰的脸,春叶的脸,曹晶的脸……都落下来了,口轮咂肌皱眉肌骸肌咬肌,他们的眼皮鼻子和睫毛。漆黑的头发覆盖在高高的颧骨上,垂下来,直抵锁骨。难道只剩下了颧骨和锁骨?   白森森的骨头,还有正在下落的骨灰,风雪般炫舞。到处都是骨头,颧骨和锁骨。日光灯荧荧的骨灰,落在脸上肩上脖颈子上,桌子上凳子上摊开的书本上,眼睛里嘴巴里耳朵眼里,抠也抠不完。   昨晚我最后一次推开教室的门,数了数座位上还有十八人,最后一次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是二十四点零六分。那时他们还好好的,把脸埋进胸膛,胸膛里打开了一本书或者一张套题,我倒退着把自己关在门外。而仅仅一夜的功夫,他们都成了骨头。   这时,头发也落下来。在高高摞起来的书后,落在打开的书本上,淡蓝色的桌罩上。   有几个人虚弱地站着,他们多像旗帜,挂在骨架上的旗帜,在粉白色的照耀下飘扬。形销骨立,我想到这个词语时,看见睡眠鱼一样游进这些人的身体,它们在骨头缝里游泳,一些意志薄弱的人,被轻易瓦解了。江涛今年一个证书也没有,他像吃了药的耗子无精打采,他将颧骨搁在一张打开的书页上,眼皮盖住眼睛。   再没有比这些书更厉害的骨头,它们是吃骨头的骨头。咔嚓咔嚓的声响,在深夜的教室周边响起,我们听见了声音,却不知道谁在干什么。他们说在吃骨头,不吃掉堆积如山的骨头就没法走出门。   每个人面前堆叠起书山,那上面有路吗?落满骨灰的山上有路吗?我开始怀疑这件事,我还不敢说出口。昨天我还在班会上说,就是剩下一把骨头,我们也不后悔。可是我们果真不后悔吗?我真的没有怀疑过这个假设吗?   我抚着皱巴巴的肋骨,还有深陷的眼窝,那里骨骼的走向越来越清晰。我放心这里还有骨头,有骨头就能长出肉来。   时间是只装满骨头的袋子。它一边走,一边洒落骨头。桌子的骨头。书的骨头。时间的骨头。满屋子的骨头。
2008-04-18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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