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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花香浮城

2020-09-17叙事散文川媚
雨入盆地,大雨压城。秋老虎还没发威,秋雨就连绵而下。嘉陵江的雨水连日不住。雨水发酵,桂香浮城。江边住着的我,收到了强烈的花信。雨水使人爽朗,也使人悲愁。雨点打在雨篷上,千军万马一般。忧惧的人恐怕彻夜难眠,无忧无虑的人却无所谓。我并非全无心肝

雨入盆地,大雨压城。秋老虎还没发威,秋雨就连绵而下。嘉陵江的雨水连日不住。雨水发酵,桂香浮城。江边住着的我,收到了强烈的花信。

  雨水使人爽朗,也使人悲愁。雨点打在雨篷上,千军万马一般。忧惧的人恐怕彻夜难眠,无忧无虑的人却无所谓。我并非全无心肝的人,总要为雨声心惊,然而总是很快就入梦了,并且一梦接一梦直到天明。

  有种感觉也像雨水一样笼罩着我。我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紧张过后的疲劳感,是无能为力之感,是无力回天之感。这种种心不在焉的感觉里,隐隐有点莫名其妙的灰心绝望。就像雨水来了就无法收拾一样,这种身处高海拔的感觉一旦来到心里,就呈现出压倒一切的态势,整个人都无法呼吸。外面是幕布般遮住天色的秋雨,内心里是黑暗中奔涌的血液。

  一周以来的困倦,似乎是雨水带来的。因为下雨,他去送饭还在路上堵车一个小时。他真是一个好人,像他母亲一样任劳任怨。我要是说出他的心声,那应当是这样暖人心的漂亮话:“为母亲做点事情是甜蜜的。”疾病有时甚至是好的,它代表着仁慈,它告诉我们老人的存在。我无法想象失去母亲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无法预演,我也不敢预演。
母亲,在我的生活中有两位。一位照顾我的前半生,温暖我一世。一位照顾我的孩子和丈夫,温暖我的后半生。两位母亲的重量,在我的心里是一样的。但是当我说“失去母亲的感觉”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感情上偏向于娘家母亲了。很显然,身生母亲在我心里是最重的。我们双方的父母都还健在,所以说好了各自照顾自己的父母。我的父母几乎不来麻烦我,自己坐公共汽车进城看病。我从来没有对身生父母接来送往过。因为我无能为力,又不想总是麻烦他。年高八十的父母却很通情达理,总是安慰我说:“你也有一家人,你们的日子过好就行了,不要管我们。”父母从来不矫情,不攀比。养育女儿的父母,家中是悲凉的,没有人气: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可是远在天边的女儿无时无刻不牵挂父母。电话打不通就总想回家看看,最后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忧虑,转念自我安慰说:“说好了没有电话就是平安无事哈,不要庸人自扰吧。”  婆婆的眼睛病了,闭着双眼给搀扶到医院。那一刻,我感觉任何疾病都有传染性,我也有眼睛病了的感觉——老实说这感觉也许来源于我眼睛病了的事实,只不是青光眼,而是干眼症。婆婆双手托着下巴,看不见她的脸,而头上白发过半。我忍不住在没人的时候,拍了张她坐在眼科门诊外面银灰色凳子上的照片。背景空洞,四面皆白。婆婆像是一个收缩着的枣红色布袋子,坐在沉默的空气里。

  他天天做饭,锅里是鸡鸭鱼和牛肉,换着做,顿顿送。可是家离医院车程太远,最后只好一天送一次午饭。我便成了一个坐享午饭的人。人的堕性是可怕的。一旦懒下来就完全懒了。然而婆婆住院,我的意识里就一刻也不能忘掉这件事,脑子里不免想着她在我们的家里走来走去的样子。想起过去的事情并不太坏,过去就是婆婆曾经帮我带孩子做饭,这些事勾起了我的感恩之情。婆婆曾经把鸡肉砍成肉丸子给我吃,把我养成了一个超过一百斤的大胖子。想起婆婆的身影,我内心有一种感动。爱总会令人感动。爱也令人伤感。我尽量每天早上出门给公婆买些水果之类的东西。婆婆喜欢吃葡萄和苹果。买了公婆喜欢吃的一大袋熟了的香蕉,放了一夜就变得软软的没法出手了,他拿到医院也让公公给扔掉了。

  连续一个月的加班,再加上婆婆的生病住院。这个周末假日,感觉实在太累了。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愿意做。我大约光是想着疾病和手术都能给累趴下。与疾病抗争的人是坚强而乐观的,婆婆没有抱怨。他也没有抱怨。他不说累,但我知道他身体累。我也没有什么抱怨,但我知道自己心累。这种心累,也是一种需要治疗的心理病态。病态的情绪传染性更强,污染面积更大。我不敢说累。病人还没有怎样表示难过,看着病人的我就已经脆弱得要倒下了吗?我不敢说累。爱生病的人总是生病,这也是上帝显示的公平吗?我被自己无法掌控的疾病触痛了。婆婆的眼病是可以手术的,我的眼病却无法手术,心病更是绝望。   有一种比较极端的治病的办法,叫做以毒攻毒。我常常做这样愚蠢的事情。我就是这样一步步在疾病中沉沦,无法自拔。   也许还有一种治心病的办法:电视可以医病。这个周末,我半天半天地在家看电视,让剧中人把我的心带走,把我的病态情绪也带走。我像阳台上开花的三角梅一样,整日紧闭着嘴。这样休息两天之后,身体更加疲惫。心跳加快,手脚无力。虚弱的感觉,膨胀的情绪,同时在胸中蓄积,此消彼长。

  应该说,多病的人多梦。我没有什么病,可是一直多梦。紧张的梦,晦暗的梦,演绎着白日的情境。忧虑的心事,掺到梦里来了。我能够在梦里穿越。泥石流一般涌来的故人,令我目不暇接。心像一块被铁锅煎着的牛排,焦灼的白烟腾腾袅袅。我听见那带肉的心嗞嗞的疼。我的焦灼源于不安。我有一种预感:死亡对内心的煎熬,一天天地在提高热度。我似乎提前看到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像,内心的紧张即来源于死亡的影像。从婆婆身上,我看到死亡并没有一副可怕的獠牙,死亡只是一个人的影子。人死了,影子才会收回,像是白烟从热腾腾的牛排上消失。

  一个老人不会无声无息地生存,无声无息地消逝。疾病是她的身体在寻找存在感,也是她的灵魂在寻找声音。老人在同黑暗或者死亡的决斗中,表现了无言而坚强的意志。她自始至终在医院的病床上,闭着双眼吃吃喝喝,有人给她喂饭到嘴边,但是没有人说出“死亡”二字。看着一个老人在病床上顽强地活着,我总不免悲凉地想到死亡。死亡在想象中萦绕着,变成了一种仁慈的形象。死亡不过是人的无呼吸状态。一个人平静地死去,就是一个近于幸福的死亡。我至今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的死亡,所以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疾病和死亡是一对好朋友,有时甚至是忘年交。上帝的天平稍微一偏移,就把人从疾病推向死亡。谁在疾病面前,敢不向上帝祈祷呢?

  面对疾病和死亡,我总有灵魂出窍的感觉,内心不断地涌现出生活的无数种可能。当我坐着的时候,感觉是在走着。就像在看电影电视剧一样,眼前总有另一种超越现实的生活图景。谁要是不肯安于现状,谁要是不肯自我认同,谁要是心灵飘泊,谁就会感觉到生的无力,心在彼而身在此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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