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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盛夏的凉

2020-11-12叙事散文关瑞

关瑞隔壁家的老蔡死了。死的很突然。今天下班回来,刚骑车拐进大院门,就看见楼底下竖了一排花圈,三楼平台上吊着的纸灯楼在风里晃动,灯楼下的纸带上横着六道红色的纸环。楼下三三俩俩站着陌生的人,肩挨着肩头对着头,挤在一起低语,叹息。我知道死人了,
关瑞   隔壁家的老蔡死了。死的很突然。   今天下班回来,刚骑车拐进大院门,就看见楼底下竖了一排花圈,三楼平台上吊着的纸灯楼在风里晃动,灯楼下的纸带上横着六道红色的纸环。楼下三三俩俩站着陌生的人,肩挨着肩头对着头,挤在一起低语,叹息。我知道死人了,但不能很快确定是谁。这是一幢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修起来的楼房,那时候是机关家属楼。后来,机关搬到了新城区,在十几层高的办公大厦旁边,修起了新的机关住宅楼群,住户们蜂拥而去。这里的住户依旧一茬一茬地换着,到现在,剩下来的大多是些老人。就这些老人,也很少是原住户。他们有的来自乡下,有的来自外地,操着不同的口音,也保持着不同的生活习性,挤在这楼里面,风风雨雨,阴阴晴晴,长长短短捱着各自的光阴。突然哪一天,楼下就摆上了花圈,楼上挂起了纸楼,就知道谁家老人不在了,想想他在着的时候的点点滴滴,也就过去了。   上楼来,隔壁老蔡家的门大敞着,一股浓烈的燃香夹着烧纸味扑出来,老蔡的儿子戴着黑袖套站在门里迎来送往,哀伤重重,泪痕点点,还隐隐听见蔡大妈的抽泣声。心里一惊,敲开父母的门。母亲说,老蔡不在了,昨天晚上的事。说的有些隐秘,有些游离,像是怕被老蔡听见。母亲早上才知道,过去给老蔡的遗像祭了香、奠了纸,给他的老伴说了些安慰的话。真可惜,昨天都好好的,说不在就不在了。母亲捏着手里的饺子,絮絮叨叨。   老蔡一家原来在新疆。儿子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的一个机关单位工作,又结婚生子,他们也就跟着搬过来。新房子太贵,就四处打听买到我们隔壁这间小户。只有三四十平米,是在住不下老少两家子,也许是住不下儿媳妇,没过多久,小两口就在别处买了新房搬出去住。新疆和这里有两个时差,老蔡他们一直保持着故乡的作息习惯,总是比别人家晚两个小时。加上老掉牙的防盗门不好使,每次关门,都得用劲,难免惊天动地,往往把睡梦里的邻居惊醒。有一天,不知道是谁再他家门口贴了一张纸条,大意说这里是城里的住宅楼,不是乡下的平方,开门关门都要轻一点,不要影响了他人的休息。老蔡看到纸条,心里一定很难过,和儿子商量,干脆从日常的生活开支里咬咬牙挤出来一些,重新按了一个好使的防盗门,从此再也听不见沉重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响。   老蔡的女人,真的是从新疆的乡下来的。在乡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进了城以后,我看到了她的不得不精打细算的拮据。该省的都省了,每天的菜却不能省掉。就经常看见她天都快黑了的时候回来,手里拎着几棵青菜或者一袋土豆。她说,这时候的菜最便宜,虽说蔫了点,但做出来一样好吃。要么大清早出门,步行很远的路,去郊外的蔬菜批发市场买菜。她说那里的菜比市场上的便宜得多,很划算的。有几次,她给我母亲送过来一点菜,说是买多了,给我们吃。母亲也礼尚往来,时常拿过去点时令菜或者水果。这么一来二去,两家关系很好。这好,是真的好,不在于互相送点什么,而是那种彼此情感上的照应。她给母亲说过,她来这里一直不习惯,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和亲家也很少往来,我母亲是她唯一的朋友。   老蔡在新疆的时候,好像是在一个什么工厂里工作,人长得结实,手艺也好,还热情。水管堵了,电路烧了,他拿出齐全的工具,几下子就修好了。冬天的时候,我家吃火锅,大功率的电热锅没一阵子就把电路给烧坏了。没有工具,也不知道哪截电线出来问题,我不敢动手。父亲就请来老蔡帮忙。他拿了工具过来,没几分钟就修好了。他手艺好,也闲不住,在一家工厂找到一份临时的活,每天带着一帮年轻工人安装设备,听说工资还不错,难怪他干得很来劲。一次,我去那家工厂采访,远远看见他正蹲在一座比房子还要大的机器下面拧螺丝,那螺丝有拳头大。天很热,他不停地擦着脖颈里的汗。我过去和他打招呼,说这么大年纪了干这活,也太辛苦了,别把身子骨给累坏了。他呵呵呵地笑,没事,我干了一辈子这活,身子练结实着呢,我现在一个都顶他们那些年轻娃娃七八个不止。设备安装完了,他也回家了。但还是闲不住,又托人在兰州谋了个同样出力气的活。临走时,他来我家告别。声音洪亮,激情澎湃,他说兰州一家大厂聘请他去干,包吃包住,月薪不低于两千。他还说,他可能以后每半年多才能回来一次——他没有说别的,但我们明白他的意思,多多照应点他家。他走了,从他女人口里,我们知道老蔡在兰州过得真不错,活不累,工资还高,每月都把几乎所有的工资寄回来。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盛开着花。   半年多后,老蔡果然回来了。穿着厂子里发的浅蓝色的工作服,衣服后背上印着厂名,才知道他去的真是一家全国都很有名气的化工厂。还戴着一副墨镜,很气派的样子。他回来后,再也没有走。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好问。他买了一辆小型踏板摩托车,每天骑着它进进出出,好像很忙,忙什么,不知道。他送孙女和我女儿同岁,也在同一所幼儿园。每天下午,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等女儿,他也站在那里等孙女。他不接,只是等在那里看看放学出来的孙女。很奇怪,他家离幼儿园不远,儿子儿媳工作又忙,但是他们总是把孩子接到自己家里,从不让爷爷奶奶照管接送。老蔡和他的女人,想看看孙女,只好站在幼儿园门口,顶着夏天的太阳,迎着冬季的风雪。也很少见儿子儿媳到老蔡家来,即使来了,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走了。我接孩子回父母家,老蔡的女人站在门口,笑着看孩子,也逗她几句。在她的笑里,我总是能明确地读到一丝落寞,一丝无奈,还有一丝羡慕。   老蔡的身体一直很好,说话走路跟个年轻人似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晚饭后,我坐在沙发上暗自惋惜。今天早上,母亲一定和老蔡的女人细聊过老蔡临走时的一些细节。母亲说,老蔡一直有心脏病,昨天夜里先是觉得心里难过,头晕的厉害,四肢还不住地抽筋,赶紧叫醒老伴。老伴说打电话叫儿子过来吧。他摇头,说算了,这几天儿子单位上忙,就别打搅他了,天亮了了我自己去医院看看,不碍事的。可是还没有等天亮,他挣扎两下,就没声息了。直到此时,女人才慌了,赶紧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并通知了儿子。可是急救车拉走的老蔡,早已经落气了。听说他死的很平静,一点痛苦的痕迹都没有。   空中突然响起炸雷,一声接着一声砸下来。风和雨,紧跟着从天而降,把这空旷的盛夏淋湿,吹凉。老蔡的家人把花圈收起,堆在墙角,用一块塑料编制布严严实实地盖住。一两朵白色的纸花掉落下来,在泥水里微微抖动。这时,黑云在头顶越积越厚,道道闪电撕开尖利的口子,把更多透心的凉大把大把撒下来。那些白色的纸花,渐渐模糊起来,直至消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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