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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殇村旧梦

2020-11-10叙事散文海凹
陇中的冬天凄冷,风忽忽地吹,像是赶路的忙人,带着别人一点不能打扰的漠然表情。冬天是农人最惬意的季节,没有农活的农人一身轻松。多数人都爱聚众谝闲传,三三五五挤在一家人的热炕头,杂七打八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者听者个个专注,把窗外的寒冷远远地拒
  陇中的冬天凄冷,风忽忽地吹,像是赶路的忙人,带着别人一点不能打扰的漠然表情。   冬天是农人最惬意的季节,没有农活的农人一身轻松。多数人都爱聚众谝闲传,三三五五挤在一家人的热炕头,杂七打八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说者听者个个专注,把窗外的寒冷远远地拒绝了。爱好相投的,性格接近的,年轻的、年老的,总都坐在一起。总是大人老者一本正经地说着年轻人认为没有一点价值的话。年轻人就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年轻的男人还喜欢和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崖村的少年总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和伙伴正儿八经地串门走动,且多去有姑娘的人家。大家经常去金雄家里,金雄和我同岁,来往自然很多。时间把我和伙伴都推到20岁的时候,我们都经常到金雄家里去串门。金雄的热情款待并引不起我们的多大兴趣,倒是他的姐姐很吸引人。那时农村的女孩都喜欢留披肩发,金雄的姐姐转琴就留着披肩发,织毛衣的人动不动要把脑袋向后猛地一甩,这时,那些长长的头发就跟着脑袋排山倒海地在她周围飘过。这个时候,头发夸张的飘动,总要让大家都得看她,而且显得顺其自然地看她。她甩脑袋的那一瞬,她的表情也被我们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敢正眼看大家的眼睛,余脉飘忽不定,脸庞被羞涩的红润所夹裹着,好像随时都要发动身体逃离土炕。其时,他的弟弟正在给我们作类似美国总统竞选演讲式的吹牛。他吹得很神奇,大家都知道他在吹牛,在吹着根本不存在或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大家都要装出很认真地样子倾听,以便偷偷看着转琴。   每当金雄的乱侃正上劲,他的父亲总要叫他干这干那,一会儿要给驴添草、一会儿要给架子车打气。金雄对父亲是十分尊敬的。金雄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加上农村人对儿子偏爱有加,金雄小时候过多地得到了父亲的娇惯,长大了也就懂得了如何孝顺父亲。金雄一旦出去,串门的小伙子都没了顾及,争相靠近转琴,满足一些莫名其妙的虚荣或是希望。被子底下有人把脚碰到转琴的脚,胆大的人更是找一些机会直接摸摸转琴的手或者胳膊,转琴都是欲怒还羞地接受这些挑逗。我其时还是个学生,性格内向,也比较拘谨,根本不敢占这样的便宜。此刻,时间似乎不是一分钟六十秒的换算,而成了一分钟就像一秒钟一样珍贵。   在崖村小伙子们的灼热目光里,转琴一天天越长越漂亮,越长越成熟,崖村的小伙看得越来越眼馋。崖村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变革中,年轻人都改变了先人确定的生存轨迹。首先是一些姑娘不愿意再嫁到农村了,她们做梦都是在城里。那些个小伙子年年也都出去,但年年都要回来过年,多年不来的终究还是要回来,窝在乡村,根也在乡村,城市只是一片花地,采完了蜜都要回归。   转琴很小就包办给了邻村的一个少年,也没出过远门,她至远就到过镇上的集市,买过一些针头线脑,一些蔬菜瓜果。她不知道去过外面大城市里的伙伴们,回来时所描述的那个红灯绿酒的世界。婆家是一户方圆出了名的人家,公公把自己的母亲赶在离自己家一公里远的窑洞里居住,一天只给一顿饭吃,老人每天都是端一小盆。村里人都说转琴的公公婆婆是天底下最不孝顺的败类。
  冬天的农村就是热闹,大批的小伙回家有了摩托车、有了影音机,但就是没有女人。越是找不到女人,小伙对村里仅有的几个姑娘就越是感兴趣,村里有社戏、或是谁组织一场电影,那就是和姑娘们接近的绝佳机会,谁也不会放过,站在摩肩接踵的戏场里,小伙、姑娘的心里根本没有戏。三五个小伙子围住一个姑娘,那是动手动脚来真的,不是摸胸就是摸屁股,按照科学、合理、时髦的说法,这应该是严重的性骚扰,但是女孩子明明知道看戏的结果是什么,却都要去,那就是周瑜打黄盖的传奇了。   转琴是没少看戏的女孩。在一次看戏的时候,我和小军曾联盟发动了一次攻势,但是以失败告终了。小军和我一样,都和金雄同岁,转琴自然就是我们姐姐辈的人。我和小军是同龄人当中坚持读书最久的人,金雄恰恰是最早辍学的孩子,他在外面混得久了,在我俩跟前说话总是很大气。我和小军一左一右靠近了转琴,当我们也学着别人把手伸向转琴的腰部时,就被转琴发现了,她用家长式的目光逼视了我们一眼,只一句 “你们两个学生怎么也不学好”的话就把我们击退了,我不知道小军当时有什么想法,我可是给羞坏了。就在那晚,转琴被同村的汪平美美地摸了,汪平站在转琴的身后,抱得很紧,我和小军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见了。心里酸酸的,也愤愤的!   转琴和汪平好上了。这个消息一经披露,就传得特别厉害,连金雄的父亲都知道了。汪平是崖边比我和小军早一些的很稀有的高中毕业生,他没有考上大学,当了一趟兵,在首都呆了两年就复员了。他用复员费买了摩托,是村庄里的第一辆摩托,他曾经带着转琴上过一会街。那年冬天的社戏唱得正热火,老头老太们也都看得正热火,汪平牵着转琴的手悄悄溜了,他俩踩着绵绵的月光溜回了村子,在十字路口的大柳树旁拥抱到了一起,抱着抱着汪平就把转琴抱进了十字路口旁边一户人家的驴圈…… 。这一切,是汪平的堂弟偷窥到的,汪平的堂弟把发生的一切细节都添油加醋地传开了,直到传到转琴的父亲的耳朵里之后,这个消息的威力爆发了。转琴的父亲拿来了粗粗的麻绳,打了大大的绳结,要好好让转琴领教不守贞节的后果,18岁的金雄阻拦了父亲,他庇护了姐姐。   我和小军为此都很吃醋,但是很“阿Q”地相互安慰了一下就拉倒了:谁叫汪平比我们大,有摩托,穿的潇洒……   转琴和汪平的一夜快活,让转琴的父亲吃尽了苦头,先是村中的流言灼伤了老人的脸面,紧接着转琴对象家里也来了人,这一家人说自己的脸面也因这件事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转琴在当年的正月里,就嫁给了那个包办老公。转琴的一夜风流成了对象家和金雄父亲谈判的砝码,转琴的父亲不但没有收到预期的彩礼,转琴的对象家还做出了屈尊俯就的姿势,便宜地迎娶了转琴。   转琴一嫁过去,就发动了一场革命,婆婆的婆婆被请进了家里的堂屋居住,转琴还要求婆婆每天给奶奶端饭,和当年的丑事被传播一样,转琴被无数张嘴广为赞颂。有人甚至大胆推测,将来转琴的婆婆肯定吃不上转琴的好果子,这将是因果报应的最终结局。但天不随人愿,转琴婚后一年就死了,死于生孩子。早先农村人生孩子就像母猪生崽一样不被重视,只要叫一个接生婆,把剪布的老剪刀在煤油灯上烧一烧,算是消了毒,一剪刀下去,脐带剪断,母子分离就算万事大吉。解放后有了赤脚医生,保大人保小孩没有一点问题,生育成活率成倍提高。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农村,赤脚医生消失了,农村人生孩子要么到乡上的卫生院,要么就是继续像解放前一样,邀请接生婆。转琴生孩子没有被送到乡里的卫生院,原因是转琴的公公、婆婆怀疑转琴肚子里的孩子是汪平的,转琴也真的很不争气,脐带剪断后她没能像解放前的女人一样坚持住生命。   一个20来岁的女人,在创造生命的伟大行动里陨落了自己。她完全尊崇父亲的意愿,舍弃了应当属于自己的爱情,走进了一个臭名远扬的家庭把自己埋葬了。转琴死后,转琴的婆婆依然坚持给自己的婆婆端饭吃,但老奶奶很快也死了,在儿子的堂屋里死了。人说老奶奶这辈子没命享福。   落雪覆盖的大山里,转琴的凋零没有带去一丝生长在崖边的罪恶,那些挂牵她的生命依然卑微地按照那些沉沦、腐旧的游戏规则投放着自己的生命。   五年后,我得知了转琴的死亡,汪平在转琴出嫁后也离家出走了,一直未回,但转琴的男人已经在父母的操办下又娶了一个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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