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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旧屋

2020-11-09叙事散文清茗
老家的旧屋终于完全倒塌了,如同一位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多少年的老人,它抛却在尘世间近百十年的沧桑记忆,带着对岁月物是人非的见证,终于可以安详的闭上双眼去了。其实早在几年前,旧屋就已经塌了,只不过是塌掉了三间正房之中最东面的屋子,确切的说是塌了半
  老家的旧屋终于完全倒塌了,如同一位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多少年的老人,它抛却在尘世间近百十年的沧桑记忆,带着对岁月物是人非的见证,终于可以安详的闭上双眼去了。其实早在几年前,旧屋就已经塌了,只不过是塌掉了三间正房之中最东面的屋子,确切的说是塌了半间屋子,我还记得有半边屋子几根歪歪扭扭的榆木檩条都露了出来,甚至在倒塌的夯土堆里还长出了一棵小桃树,但却始终没有到开花结桃子的程度。   旧屋是曾祖父盖的,总共有三间用土夯成的正房,三间西房,外加一个小院子,而且是在巷子的深处,算是一处比较僻静的住所。曾祖父在村子里算是一个人物,据祖母讲他是在集市的粮食交易市场里专管“量斗”的。现在在农村买卖粮食一般都是先把粮食一麻袋一麻袋的装好,然后再上磅称一称就完事,或者干脆直接去过电子地磅,既方便又快捷。但在那种物质极度缺少的年代,买卖粮食是用“斗”(一种上口小底部宽的近似于四方形的容器)量的,所谓的“量斗”,就是负责管着定性何谓一斗,也就是说就算粮食还没有完全把斗装满,只要“量斗”的人说那是一斗,那就是一斗,就得按一斗粮食的价值来交易。这种职业一般是几个村子才出一个,算是权力比较大的一份差事了。曾祖父和曾祖母总共生养了三子两女五个孩子,祖父在家排行是老大,他不像曾祖父那样有一个风光的“量斗”职业,只是一名普通的只知道土里刨食的老实巴脚的农民。祖父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听说都在天津的铁厂里当工人,后来又因为生产事故而死在了异地他乡,直到今天家族的坟地中也没有他们的坟头。曾祖父仰仗着自己这份了不起的“量斗”职业,总是以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派头自居,他好吃懒做,除去“量斗”之外,他整日就知道抽烟、喝酒、找女人,尽管家里的日子日益捉襟见肘,但他却一味的把他自己挣来的钱全部挥霍掉,他宁可给情人们买胭脂水粉,也绝不会给曾祖母和子女们一分钱花,更可甚的是他居然一个大嘴巴子就能把三寸金莲的曾祖母打得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儿都稳不住身子。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量斗”这个行业也渐渐的退出了历史舞台,再加上曾祖父年纪也大了,60多岁的他便成了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老闲人,但他过惯了那种大吃大喝,花钱如流水的风光日子,他开始问祖父要钱,但祖父和祖母带着五六个孩子根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照顾曾祖母的饮食起居,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么有能力给他钱花。于是曾祖父便打起了两个女儿的主意,他先是把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姑奶奶卖给了他在“量斗”时认识的一个富商,而这位富商的年龄跟他几乎不相上下,据说曾经跟他称兄道弟,长得更是其丑无比,而大姑奶奶却刚刚二十出头,长得婷婷玉立,是村里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就这样,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被自己的亲爹给卖了,后来大姑奶奶生了一个儿子,模样比他的父亲还丑,所以村子里的人就给他起一个绰号叫“丑儿”。这位丑儿表大爷,我也曾经见过,的确,长得是又黑又丑,而且是满脸麻子,整张脸凹凸不平,如同被雨冲烂的牛筛子。大姑奶奶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同意,再加上是卖给人家的,而且经常受到老丈夫的虐待, 整天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所以还不到30岁便抑郁而终。   卖完了大女儿,曾祖父又打起了小女儿的主意,但我的小姑奶奶却不像大姑奶奶那样好欺负,她不但人长得漂亮,性格更是泼辣的要命,她连曾祖父都敢骂,全家人谁也不敢惹她。曾祖父把小姑奶奶卖给了一个跛子,他知道跟小姑奶奶来硬的行不通,于是他想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他让小姑奶奶去相亲,找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代替那个跛子,小姑奶奶一看小伙子长得还不赖,于是便痛快得一口答应了,可没想到入洞房的时候却换成了跛子。但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就算是小姑奶奶再泼辣,也是欲哭无泪,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只能认命。   再后来,曾祖父做出来的举动,更是让人不能接受,他整天对着祖父又哭又骂,骂祖父不孝顺,不给他钱花,他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个精光,害得父亲他们几个孩子在冬天三四个人挤着一床被子睡觉。这还不算,他把祖父给他打的棺材卖掉换钱花,把自己的棉衣卖掉买包子吃,光着身子从集市上跑回来……后来,他竟然打起了我大姑的算盘,想把年仅16岁的大姑给卖掉换钱花,吓得祖父和祖母赶紧托人给大姑找了个婆家,要不然大姑也难逃二位姑奶奶的命运。与此同时,他风光时候的情人们也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没有一个前来帮他的凑。可能是他自己过够了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心理出现了扭曲,后来他居然选择了自杀,而自杀的方式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把自己脱得光光的,连个裤衩都不穿,就那样一丝不挂的在旧屋的东间上了吊。曾祖父就这样不光彩的离开了人世,埋葬他的时候,祖父又犯了愁,家里实在没有钱再给他买口棺材了,但不能让曾祖父光着身子入土啊,所以祖父又不得不把家里仅有的一口“唐柜”给他当了棺材。   正因为曾祖父的种种恶行,曾祖母对他是恨之入骨,等到他去世之后,曾祖母拿着笤帚疙瘩守在灵床前,不准子女们哭,只要是看到谁掉眼泪,她就举起笤帚疙瘩一顿打,说是要打得祖父和两个姑奶奶哭,而不是让他们从心里哭曾祖父。   曾祖父去世以后,曾祖母就成了旧屋的主人,也许是她一辈子在曾祖父的压迫下过日子,使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所以在曾祖父死后,她便把所有的怨气和不满通通都发泄出来。她不让祖父和祖母住在旧屋的三间正房里,而是把他们都赶到西屋去住,她有蹲厕所的习惯,她就让祖父给她单盖一间厕所,据说厕所里极其干净,她经常是坐在厕所里大小便,在大便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头梳好。就这样,曾祖母一个人住在三间正房里,而她的子孙七八口人挤在三间西房里,直到她去世之后,祖父和祖母才住进了三间正房。   随着岁月的流逝,旧屋也变得破旧起来,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连续泡了几场大雨,旧屋的地基开始往下塌陷,整座房子已经开始由东往西歪斜,祖父便带着一家老老小小齐上阵,搬砖、和泥,砸地基,把歪歪斜斜的旧屋又给复了位。再到后来,父亲他们这一辈人都相继长大成人,一个接一个的开始成家立业,父亲兄弟四人,除去四叔娶媳妇是在后来盖的新房之外,父亲他们哥仨都是在旧屋里娶的媳妇成的家。随着日子的逐渐好过,父亲他们几个成家之后,没几年便都又盖起了新房子,慢慢的,旧屋就只剩下祖父和祖母长年住在那里。   后来,随着祖父和祖母年龄的增长,父亲他们怕老人单住在一边不方便,又担心他们年纪大了出什么意外,便把他们都接到我家来住,因为母亲在四个儿媳妇当中是最孝顺的,所以祖父和祖母就一直住在我家。于是旧屋便成了几家人堆放杂物的地方,再后来,随着祖父和祖母的相继去世,除去在旧屋为他们搭设灵堂之外,旧屋便彻底的闲置起来。原本就在巷子深处的小院本来就冷清,院子里长满了从邻居家里蔓生过来的香椿树和枣树,把整个小小的院落都遮蔽起来,显得有几丝神秘的色彩,除去每年春天去采点香椿芽和秋天去摘点红枣之外,旧屋的院子便不再有人去涉足,一把锈锁句号般的锁住了有关旧屋的一切过往。先是三间西房倒了,再后来是三间正房慢慢的往下掉泥、掉土,旧屋如同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一样,让家里人很少提及。如今就连三间正房都倒塌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锁也早已经不知去向,或许已经被倒塌的房土所湮没了吧。   “要不然把旧屋卖了吧,就当闲置地卖了算了……”   “在巷子最里头,谁买呀,就废着吧,反正也用不着……”   就这样,旧屋成了村子里一处最荒芜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从旧屋经过。前几天,听爱传舌的邻居刘四婶说她亲眼看见从我家旧屋里跑出来两只狐狸,一只红毛的,一只白毛的。刘四婶说这话时的神情分外凝重,格外的较真儿,好像恐怕听的人不相信一样。 200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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