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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心中的宝贝

2020-11-03抒情散文汪彤

(一)离别汽车储备箱的液压门缓缓升起,像一只大鸟的翅膀横亘的展开。妈妈的行李被放进去,那翅膀即刻缓缓下降,紧贴车身合起来。车门自如的开合,像是预知了人的心思。那简单的操纵,其实发出的只是一根指头对一个按钮的命令。这是一辆沃尔沃长途汽车。银
(一)离别   汽车储备箱的液压门缓缓升起,像一只大鸟的翅膀横亘的展开。妈妈的行李被放进去,那翅膀即刻缓缓下降,紧贴车身合起来。车门自如的开合,像是预知了人的心思。那简单的操纵,其实发出的只是一根指头对一个按钮的命令。   这是一辆沃尔沃长途汽车。银灰色密封的车壳,把进入车里的人包裹在子弹头一样的身体里。妈妈在车门口向我挥挥手,扭头快步走进车箱。汽车嗡隆的响起来,发动机匀速的声音,立刻安慰了我焦虑的心。好车就是这样,有悦耳发动机的声音。好车的安全从发动机的声音里给人安慰。   汽车轻轻启动,像一只银色待飞的大鸟。我举起孩子的胳膊,像举起展开的两只小翅膀。对着车窗,轻轻挥动它们。车窗是黑色的,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妈妈一定在看着我和孩子微笑,或许想要掉泪。不知哪一节车窗是妈妈的,孩子的胳膊挥动的越来越有力,向整个车里的人们挥手作告别。   我的脸很麻木。没有离别的伤感,也没有祝福的微笑。这样的分离、这样的送别,在我生命的过程中经历的太多、太多。这样太多的送别,麻木了我的心,让我忘记了离别悲愁的滋味。我只想这是生命的又一站点,在这个站点我和妈妈分手,在下一个站点我们又会团聚在一起。两个人人生的轨迹,就像两条一直向前延伸的长线,在一个交叉点之后,便又开始一次独自的延伸;在延伸后的某一时刻,便又交叉在一起,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妈妈的车远远开去了,消失在车流车海中。我生活的章结又翻开一页,这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又一章节。 (二)河边   送走了妈妈,不想回家。家因为有了婆婆妈妈而感到温暖。婆婆被她的女儿接去。妈妈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她去给儿子照料家务。我又恢复了单调的生活。其实想想,我是多么爱听人唠叨,即便是晚上关窗子的一件小事情。   和孩子往河边走,那里有最暖和的太阳。有几只褪了毛的小野鸭,欢快的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游。水波从它们的脚掌里层层泛起,一波一波荡去岸边。野鸭有潜水的本领,钻进水里,追不到小鱼不会出来,只等得岸上的你无趣了,它们才从刚进入水面距离很远的地方一个机灵钻出来。每次从水里出来,它们都很欢快,它们的肚子里有缺了氧挣扎的小鱼,那小鱼的尾巴或许在野鸭的喉管里使劲的摆动,而它们挣扎得越厉害,野鸭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欢快。除了在岸上,水里是野鸭另一处的家。水面也因野鸭的钻进钻出,有了动感的美。   河面上四处荡着太阳的影子,那影子是发着光的银盘。用眼睛盯那银盘,它便顺着水波的荡漾,忽而近了,忽而又远了。这银盘仿佛有魔力,让人不想眨眼的一直盯着向它走去。这水里的影子一直把你引进水中央,连同你的眼睛和你的身体。   若不是孩子在远处叫妈妈,我就会跟着那影子一直走进水波荡漾的远方,走进水的最深处。   孩子欢快的在河边的阳光里跑来跑去。有时他嫌我走的慢,在身后使足劲推着我。我只是懒懒的向前迈着步子。孩子没有耐心,丢下手,随即又跑向远处。远处,阳光灿灿的地方有他欢笑的声音,更远处还有他不停追逐的欢乐。 (三)打枪   他要去打枪,他喜欢打枪。夏天散步的时候,在公园里,他几乎是百发百中。那忙着往气球里充气的摊主,一边怜惜被孩子打破的气球,一边又为这不到七岁的孩子喝彩。他内心的畅快是为这打枪的摊子迎来一位好抢手的畅快。   爬上河堤,穿过马路,跨进草丛上的石阶。这里是没有围墙不用买门票的公园。这样的公园曾让我无数次赞赏。起初赞赏它铁栅栏的围墙,把园子的风景完全透明给过路的人看。后来赞赏它拆了栅栏的干脆。这样的干脆,让你什么时候想去公园,只要用一只脚跨入,便会马上走进去。   打枪的摊子支在公园正中央。早晨的公园,被大树的浓荫遮蔽得透不进光线。走进公园便感觉脊背发凉。
摊主刚开始收拾摊子,眼屎还糊在眼睛上。他仿佛已经有了早晨不洗脸的习惯。他一边招呼我们母子的到来,一边给把位牌填满足够多的气球。   孩子用瘦小的手,紧紧握住一把模拟五四式的激光枪。他是那样爱枪,以致于出门的时候为要带一把玩具枪,和我争执。他眯起小眼睛,开始瞄准。我没有耐心看他长时间的瞄准,我走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这公园在我们到来之前,安静的睡在参天大树的阴冷里。在公园晨练的人们走散,游人到来之前,这里异常的冷清。树荫的阳光稀稀梭梭的打在我的身上,没有一些暖。我暂且仰头呼吸一口最新鲜的空气,这样的轻松舒畅,只有这个时间这里有。   突然,耳边响起枪声,惊动了整个公园的宁静。接着是急促连发的枪声。伴随那急促,广播里也急忙的喊着“好、太棒了、加油、你真棒。”这连发的枪声每发都像击中了我致命的要害,我被这一连串的好和棒击中了。虽然没有转过头去注视孩子打枪的动作,但我早已屏住呼吸,静数那空中枪声的回音,和枪声后的一连串好和棒。这一连串的评判,让我确定了那枪打出去的命中率。我心里也仿佛有很多五颜六色的气球,枪响一声,气球就爆炸一个,这个爆炸让我感到暖,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暖。终于,当我数到21发时,评判的声音说“脱靶”。这让我心里有些失落,而这失落又被接着响起的“好”提升了平衡。当失落和平衡交替三次后,我才转过身,远远对孩子喊:“好了,好了。”孩子很听话,停止了他专注的射击。对于钱,此刻我显出了特有的精明和冷静,我愿意掏钱买孩子最高兴时刻结账的点数。 (四)卡通   孩子和我一起在有阳光的枝丫树缝下晒太阳。公园并没有完全被孩子的枪声搅得热闹起来。忽然,眼前不远处,巨大的气垫玩具呼呼的有了响声。半个折叠的船身被掀起翻转过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时,我和孩子仿佛走进了童话的世界。五颜六色的气垫轮船,慢慢鼓胀起来。一只被刚充好气的黄色恐龙,突然从我们眼前蹦立起来。像被魔术师的魔棒点中一样,它拖着两米高胖大的塑料身体,疵牙咧嘴看着我和孩子。   不等我们惊讶,骑在那只恐龙上的奥特曼战士,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气体还没有完全充实他的身体,他站不稳当,摇晃着身体,挥动他的长剑。此时恐龙安稳了,虽然张着大嘴却像被征服一样定在那里不动了。一会儿,气垫船上的红猫、兰兔,伸着长长的懒腰站起来咧开嘴冲我们笑;一只大白鹅,摆动着肥大的塑料肚子,好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架巨型的滑梯,也搭起了拱形的桥一样的身体。最后气垫船的大门,在我们面前缓缓立起,几个淘气的塑料娃娃,晃动着大脑袋爬在大门上,那门上写着猩红的大字“世纪宝贝”。孩子早已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脱鞋往气垫船上爬。   我呆呆地站着,看这突然展开在面前的立体画,兴奋的有些惊讶。可那门上 “宝贝”两个字,却挡住了我想要爬上去的欲往。这时,我想起妈妈坐车离开的那一瞬间。在这个城市,我已不是谁的宝贝。如果问自己曾是谁的宝贝,我只是妈妈的。而且,无论我长到30岁还是50岁,在妈妈心里,也会像我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常常轻轻呼唤着:“你是我的宝贝”。   孩子在气垫船上蹦啊跳啊,玩得热闹。我却再没有刚才梦幻世界里的那新奇和兴奋。安顿了孩子,我向公园池塘边的小桥走去。 (五)劝阻   公园池塘边的小桥旁,有个木头桩子的树凳。撩起大衣,永不怕脏的牛仔裤就地坐在树凳上。弯下腰,让已经爬上树梢的太阳暖暖的爬到脊背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在车上离我越来越远的妈妈发条短信:“妈妈,祝你一路顺风……”望着屏幕,发出的信息在时空隧道里渐渐远去。记忆里,我也曾有公园里的欢笑。   那是很多年前,爸爸、妈妈带我去兰州儿童公园,仅仅在一只大象的滑梯上,我上上下下无数次。那时,妈妈就守着看我上去下来的滑,那时,我乐开花的笑声,是妈妈心里愿意收藏的宝贝。
正在想从前属于我的公园,身后树丛中“索索”的发出可疑的声音。我的脊背一下子凉了半截。虽然在白天,也怕自己身后躲起来的陌生人。虽然隔着水塘的一段,那树丛中的声音还是让我有些受惊。   我站起身,往那有声音的树丛走去。多少年来一直很倔强,欢喜、恐惧、爱和忧伤的程度越深,越要执著的追逐这种感觉。明明害怕,可我还是往那让我害怕的地方走。   那是靠近亭台,被茂密的枝条包裹起来的草丛。那里悄悄往外伸出一个四边被绳子吊起的塑料袋,那袋子慢慢往水里沉。袋子没入水中,只有一条白线被树下草丛里的什么紧紧拽着。   在我向树丛靠近时,一条穿了黑色条绒裤的细腿,又慢慢伸了出来,向池塘边的石头上踩。这时,我才看清楚,那是一个想要借助一条腿,把捞鱼的塑料袋往水里放深一些的小学生。   我突然站在两个小学生面前,就像气垫船中突然站在我面前的卡通。可这两个孩子并没像我看到卡通时的好奇。他们同时瞥过脸来,看了我一秒钟,有些怕的低下头,拽着的绳子紧紧捏在手中。我想他们在判断我,是不是公园的管理员。   我开口说话了:“这里多危险,快回家去。”当我发现他们的怕,便装出公园管理员严厉的口气。他们没有搭理我,显然从衣服上看出我破绽。他们只是低着头,看着水面,一动不动的拽住绳子。他们的没有动静是在对付水里的鱼,也同时在对付岸上的我。
无奈我便换了口气;“水很深的,小心掉下去了。”这样的话仿佛起了作用,他们把伸在河边石头上的脚往回伸伸,一个孩子抬头对我勉强笑笑说:“水不深。”   我站在水边端详了五分钟,静静的和他们一起守候那塑料袋的动静,他们守候的是塑料袋里的鱼,我守候的是他们。又唠叨了一句:“小心点,往里面些”。他们顺着我的话,把身子做了往里移的动作。不知再对他们说些什么。吓唬不住他们,拉拢不了他们,便丢下他们,去了台阶上有亭子的地方散步。   我走了,耳朵却仿佛长在脑袋后面很远的地方。我怕身后突然响起“咕咚”落水的声音,我的耳朵却仿佛又在等着听咕咚的声音。我心里也在为耳朵即将听到的声音,计划怎样去做。我想:游泳不好,可我的嗓子好,听到“咕咚”我就使劲喊“救人”。   渐渐的,离那片树丛越来越远,耳边鸽子的咕咕声,让我不再去想那两个孩子。我依旧想自己的事情,我又想到母亲,那熟悉的唠叨声,也曾经告诉我,离水塘远一些。   那还是妈妈当老师带班的时候。依旧是这样一个有太阳的礼拜天,妈妈班上的两个孩子去河边的水塘捞鱼,等人们发现,小猪肚皮一样的两只脑袋漂在水上。妈妈哭了一场之后,不让我们去河边水塘边玩的唠叨声没有中断过。甚至我长大了,去海边,妈妈也在电话里叮嘱了好几分钟。那样的叮咛,让我心里温暖,我走到哪里都是妈妈舍不得丢下的宝贝。可我走到那里,心里却始终有自己丢不下的宝贝。我又想起水塘边的那两个孩子。 (六)鸽子   亭子上只有咕咕的鸽子声,却看不见鸽子的影子。这是一个废弃的赏鸽亭。偶尔在亭子的另一侧看到两只瘸了腿的鸽子,摇摆着身体,歪歪斜斜的在阳光里散步。我想,或许是因了它们的瘸腿,才有了今天散漫的在阳光里享受的惬意。   穿过亭子又有几只鸽子,奇怪它们都是有伤或瘸着腿的。这时,公园里已经有了游船,可鸽子象是知道隔着水没有人能凭空跳上来伤害它们,于是像聋了耳朵一样的不怕。游艇轰隆隆的声音从它们身边经过,水花甚至溅上岸来,它们却在岸边的石头上挺胸晒着太阳不退缩。它们不去注视近处的危险,反倒用圆圆的小豆眼睛盯着远处的我打量。我也和它们一样,忘记了尘世的喧闹,才得空到这水塘边晒晒太阳。   有一只鸽子抬起一条腿,缩进茸茸的羽毛里,爪子悬在空中,它仿佛随时堤防我。可我和它们一样的安静。为了让暖融融的阳光渗透到衣服下面的皮肤里,只有一动不动安静下来才能体会到。   我不眨眼的观察鸽子们,它们也不眨眼的盯着我看。不一会儿,它们便没了耐心,有几只闭了小圆豆样的眼睛,甚至拱起脑袋下的羽毛打起盹。这样的盹或许是鸽子在阳光里最安稳的享乐吧。   有两只没有去打盹,它们在谈爱。在一个树窝的小土方里,她用嘴巴啄一下,他也用嘴巴刨一下,有一粒种子就在眼前,她不马上吞下,他便用鼓励的嘴巴,把种子推到她跟前。这时一粒种子传递了爱情。鸽子让一颗种子做了相爱的见证,或许这粒种子最终谁也没能吞进肚里做食物,或许这粒种子明年春天在土里生根发芽开了花,而这花朵又有谁知道,其中孕育了两只鸽子的爱情。   对鸽子的喜爱,和喜爱所有能够飞翔的鸟一样,有种说不出的羡慕,或许是因为它们的翅膀,而当看到它们飞翔的痕迹时,便知道,羡慕天空中自由飞翔鸟儿的理由,不是鸟儿的一双翅膀,而是鸟儿的翅膀飞过天空滑过的痕迹。那痕迹里有“离别”,于是鸟儿有了为生存迁徙的飞翔;那痕迹里有“河边”,于是有了在水中嬉戏的飞翔;那痕迹里有“打枪”,于是有了适者生存的飞翔;那痕迹里有“卡通”,于是有了返璞归真的飞翔;那痕迹里有了“劝阻”,于是有了仁与爱的飞翔;那痕迹里有“鸽子”,于是又有了对爱情向往的飞翔。这些飞翔是我们每个人心里的一些宝贝,这些宝贝渗透到了我们心里,是我们骨头里的不动产。我们为着看似很遥远的飞翔,去努力行走每一步,我们为着看似很艰难的飞翔,憧憬着每一天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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