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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半月禅

2020-09-17抒情散文王克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15 编辑

一觉刚刚醒来,月亮已经半圆了。我客居的床,在窗内新的很瘦,包括床上的我,显得弱不禁风。我把窗户拉开了一点小缝,挤进了几丝夜晚的婵娟。风在房间里,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15 编辑 <br /><br /> 一觉刚刚醒来,月亮已经半圆了。
我客居的床,在窗内新的很瘦,包括床上的我,显得弱不禁风。我把窗户拉开了一点小缝,挤进了几丝夜晚的婵娟。风在房间里,一会跑到东墙,一会跑到西墙,对于到此客居的我,一点也不陌生。
我倒是有几分陌生了,一直受到世事侵扰和血糖折磨的我,像是一只蝴蝶一般飞到菜园子,普通的山,普通的小溪,这里还没有被开发为旅游地。我喜欢。当然,有几分相信,山和小溪也喜欢我的,毕竟自己是一条尚没有被污染的鱼。
我没有想到山腰竟然住着人家。普通的木房和黛色的瓦,和我年纪相仿的夫妇接待了我,他们的唯一的儿子到浙江打工去了,就让我住进他们儿子的房间。房间不大,比较整洁,有点潮湿,还好,被褥不潮。我和老大哥开玩笑说,住进了您儿子的房间,我就给您当儿子吧。老哥也有幽默感,说,我哪里敢收您这么大的儿子呢?
虽然到了九月,乡村还是有蚊子的,老哥在房间点燃了一节自己搓的艾绳,说,保你睡个好觉。我小心翼翼地问老哥,这山里不会不干净吧(指闹鬼),老哥哈哈地笑了,说,睡吧,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于是,我安安静静地睡了,不想,半夜里月亮在天空闹得动静太大,把我从梦中惊醒了。我披上风衣起床,趴在窗台看月亮。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圆,但月亮里只有明亮,没有黑暗。我不知月亮里住着多少人,如果有100个人的话,100个人都有亮晶晶的眼睛。我的眼睛看月亮,曾穿越了长长的隧道,隧道里有台湾三毛的叹息声,也有我的朋友陈超教授写的诗歌,都被亮化为光线了。
我虽然生活在城市,但是喜欢稻田里的劳作。翻地,耙平,用水泡地,插秧,施肥,收割......每一环的劳作都有趣味,只是故乡里农人无暇感受这样的趣味,只是觉得劳作太苦。苦就苦吧,人生本来是一杯还没泡开的苦茶,这样的苦苦的味道,周作人是尝到了。苦的滋味吗,在他一生中是浓浓地散开,没有人可以体会到他内心的苦。
我所在的南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位置在刚刚认亲的亲家住的西南方向3公里处。亲家说,那里有点荒凉,别去。我还是来了,我有一个癖性,爱去荒凉之地,越是荒凉的地方,就越觉得美;而在繁华之地,反而觉得荒凉。比如节日焰火,我从来没有感到过有什么壮美。倒是觉得秋天虫鸣很美,可以渗进心灵深处。
我在看月的时候,并不寂寞,和我一起看月的,还有一位,她就是窗外的一棵杨梅树。天空有圆月,中间有山的剪影,窗外有杨梅树,山脚有小溪流,小溪流旁边有不规则的田地和稻谷,一切的一切,构成了鲁迅笔下的“好的故事”。鲁迅先生不是唯美主义者,他写这篇为数不多的清灵文字时,心中一定有另一种痛,即:美不可得;美,不可近。
天空的月,在天空,我们只能拥有她的影,得不到她的实体(科学的月亮上只有荒山砂砾)。人类有想象力,想象力可以帮助人们间接地得到美,比如说月亮,无论圆也好,缺也好,借助太阳发光也好,自身具有发光能力也好,总是可以给人的心灵带来美的慰藉。月光穿越窗棂,投影到房间的地板上,带着音乐的律动。声音也是一种生活,我在生活,总是感到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空虚如同坟墓。
我问月亮,“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十万里金戈,八千里浮云,有时候,有价值的生活只是一瞬,存在于一呼一吸之间。有时,我觉得我的前世一定是一只猫,不然的话,为什么对夜色这么敏感呢?可能因为夜中有月吧,虽然在在每个月,仅有半个月时间,有月,其它半个月时间,天地一片黑暗,我依然对夜晚有倾念,因为人在黑暗中总是可以盼望光明,有盼望,生活就不至于绝望。
在一些哲学家勤勉地思索死亡和活着问题时,我常常感到恐惧。我只崇拜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的事物,比如月亮。我过去的日子一直消磨在寻找美和表达美的情愫里,其实,我在文字里表达的美,中国人和外国人都表达了无数遍了,总不差自己的这一遍。我渴望找到有一种别人不曾发现和表达过的美,可惜这样的机缘一直不曾到来。 有的时候,我十分羡慕秋虫在草丛生活,它们这些小精灵并不用建造那么豪华的房屋,只是用草叶作被褥就可以了。它们静静地趴在大地上,清晰聆听大地深处的声响——眼下就是这样,在不太明亮的月晕里,秋虫趴在稻田和草棵子里,小夜曲一般有节奏地吟唱。本来天空的半圆的月,让我感到些许的欠缺,但有了秋虫的吟唱,这样的欠缺感当然无存,半月也就像圆月了。
我想起日本的川端康成,如今的他,已经融化到大地了,但在今天这样的静静的夜,静静的月,静静的山,微响的水流中,我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真正的艺术家是不分国家和民族的,川端康成便是。我喜欢川端的 《美丽与悲哀》,凡是美丽的事物,注定是悲哀的,这是宿命。
窗外的秋风稍微大了一些,北方的玉米已经收割,秋天坐在北方那些平顶房上幸福地打盹。时光是爱的天堂,我曾经的河坡老街有几个菜园子,菜园子里种植白菜、西红柿和大葱,北方少雨,浇地的水都是从地下提到地面,然后顺到菜园子里,让蔬菜们喝饱。在有月亮的夜晚,菜地里的水,竟然白花花地像是镜子,天空的云彩就像是跳水运动员,扑通扑通地往菜园子跳。我的河坡老街属于城中村,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伸出去,是真正的农村,那里的月亮要更美一些。
“一切是淡淡的,所熟稔的天堂在远方”,我喜欢乡村的月夜,喜欢这样呆呆地往窗外望着:一豆两豆的灯光,忽厚忽薄的山影,蹦蹦跳跳的溪水.......这样神奇的东西在许多人看来是太平凡了,是不值一提的,却是我心中最珍重的东西。我在这样的夜晚,才能认真看得清一些平时看不清的东西。我的记忆里有许多有名的人和无名的人,因为与我同样喜爱月夜而成为至交,比如唐朝的李白先生,应该是其中的一位吧。在我的感觉里,一切应该像月圆月缺一般,淡淡的,生也淡淡,死也淡淡,想到很多人把生死弄得很吓人,太可笑了。
凌晨四时。天空更加安静。因为安静,原来围绕在半月旁边的一些云彩也消散了,只留下光兀兀的半月。我惊奇地发现,半月并没因此而孤独,依然自自在在地挂在天空。我心朝月心,月心不知然,半月完全不理会在大地上的一家茅舍,还有我这样的对月痴心的人。圆月是月,半月也是月,残缺的美是更加深入骨髓的美。我的第二故乡河北赵县有柏林禅寺,那里的大禅师们修炼得很苦,“裤无腰,褂无口,头上青灰三五斗。土榻床,破芦席,老榆木枕全无被”,正因为苦,才悟出了“吃茶去”、“洗钵去”等禅境偈语。
我乃凡夫俗子,虽然常去寺院上香敬佛,也无法消弭俗事之念,可是在眼下,在远离城市的一座不为人知的山上,我饱受月的洗涤,夜,半圆的月,洗净了我很多挥之不去的欲念,给了我这样多的自在,甚至是启迪,半月,你还是一个有残缺的发光体吗?
月,是禅;半月,更是禅。 2015年10月于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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