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原创] 回忆外婆

2020-10-30叙事散文清茗
外婆的房间一直都空着,每当母亲和姨妈她们走进那个房间时都难免会伤心的落一次泪。算算日子,外婆已经离开这个人世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我永远都忘不了外婆临去世之前的那种状态,她的眼睛是晶亮的,似乎比几岁孩童的眼睛还要透亮,不掺杂一丁点人世间的尘垢;
  外婆的房间一直都空着,每当母亲和姨妈她们走进那个房间时都难免会伤心的落一次泪。算算日子,外婆已经离开这个人世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外婆临去世之前的那种状态,她的眼睛是晶亮的,似乎比几岁孩童的眼睛还要透亮,不掺杂一丁点人世间的尘垢;她的皮肤是红润且白晰的,脸上的皱纹也变得很轻,很淡,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是年已82岁的老人;她鬓角上的头发泛着有光泽的黑色,把整张脸衬托得更加漂亮。如果不是看她的胳膊,谁也想象不到她是一个在床上躺了近四个月的病人,更无法想象到她在这四个来月的时间承受了怎样的病痛折磨。   外婆的病很少见,至少在我们这个县城里是不多见的,她左臂的动脉被血栓堵塞了,所以造成成血液不流通,直到最后导致整个左臂干枯、坏死。外婆的左臂虽然是因为动脉被堵住而坏死,但左臂的神经却并没有一齐跟着坏死,所以剧烈而又残酷的疼痛就一直伴随着她,尽管止痛针和消炎药每天都大剂量的通过液体往体内输送,但毕竟那是神经疼,所以外婆经常被疼痛折磨得大汁淋漓。就算她睡着了,她的眉头也是紧锁的,像是在梦中都在同疼痛作斗争。每当看到她睡着以后都不能摆脱疼痛纠缠的时候,我甚至想,与其外婆这样的受罪,还不如早早的去了幸福。   说实话,在外婆没有生这场病之前,我和她并不是很亲,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做事有些过分。外婆总共有五个女儿,三个儿子,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推算,也应该算是儿女众多,养老的资本很大,可我的三个舅舅都不争气,大舅怕老婆怕的要命,二舅是个傻子,小舅是个无赖,大舅和小舅都不管外婆的生死,就像没这个娘一样,而二舅就算是想管外婆也管不了,因为他连自己都管不了,一切吃喝都是靠着姐姐们资助,又哪来的能力管外婆。其实舅舅们不孝顺,跟外婆有很大的关系,她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到让人无法相信的程度。听母亲讲,外婆家里有一个习惯,闺女们全都去地里干活儿,而儿子却都躺在炕上睡大觉,有好吃的先分给儿子们吃,儿子吃剩下了才轮到闺女们吃。这样的情景我虽然没看到,也有些不太相信,但从母亲她们几个认字的程度上来看,便可以看出外婆是多么的重男轻女,除去小姨之外,母亲她们姐四个全都是睁眼瞎,一个大字都不识,而三个舅舅都念到初中毕业,就连傻的不知道1加1等于2的傻二舅也能把报纸读得通。   外婆从年轻起就脾气大的惊人,动不动就发脾气打人、骂街,外公也不敢惹她,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有时候家里要是少了根葱或者是鸡失踪了,外婆都会站到房顶上去骂街,她的嗓门又尖又高,估计方圆几里地都能听的到。就算是到了80多岁的时候,她的嗓门儿依旧高得惊人,往往是还没上楼梯就能听到住在四楼的她打喷嚏。外婆不但骂外人,还骂自己的家人,外公和五个闺女都是她常骂的对象,外公喜欢和村子里的人拉呱,她就常骂外公是“臭卖老鼠药的”,对母亲她们姐五个是想起什么就骂什么,她竟然骂自己的闺女是“婊子老婆”、“养汉的”,这样恶毒的词语就算是骂外人都是让人很难忍受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能也正是由于外婆这个爱骂街的坏习惯,所以母亲她们姐几个对骂街都特别的烦感,都很少骂街。我从小到大,都不记得母亲骂过我一次,就算是不听话,她也只是会拍打我们几下而已。   整天混日子的无赖小舅天天喝酒赌钱,输了钱就回家打老婆,又嫌小舅妈没生孩子,几年后,小舅妈说什么也不跟着他,于是两个人离婚了。小舅离婚不要紧,把气全撒到外公和外婆身上,整天到外婆那边闹着要媳妇,有时候还对着外公轮菜刀,外公本来就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让他这么一折腾,还没活到70岁就去世了。外公死后,外婆在家便没法儿生活,因为怕老婆的大舅为了逃避赡养老人的责任和大舅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天津,很多年既不回来,也不给外婆捎钱。而二舅又是个傻子,更照顾不了外婆,于是几个闺女便把她接到自己家里,轮流照顾她。外婆虽然在闺女们家中一住就是10多年,可从她的嘴里却听不到一句说女婿们好话,她在背后不是说这个是“孬种”,就是说那个是“混蛋”,要是哪个闺女劝她两句,她就瞪大了眼睛,拉开一副要回家的架势,理直气装的说:我这是住的我闺女的家,又不是住的他们家!说实话,几个女婿都对外婆很好,外婆住院好几次,花了三四万块钱,全都是几个女婿平摊的,谁都没说一句不愿意的话。可反过来再看看外婆的几个儿子,外婆动手术的时候需要儿子来签字,给小舅打电话,小舅却说正在家里收麦子,没空儿。大舅倒是从天津赶回来了,可一分钱都没带回来了,一看外婆出院要摊钱了,大舅问二姨要了100块钱当路费连夜就偷跑回天津了。   即便是三个儿子这样,外婆还是偏向着他们,整天有事没事的就让小舅和二舅来闺女家,不是拿点这个,就是捎点那个,再要不就是借钱。后来,让大舅妈给戴了“绿帽子”的大舅一气之下把大舅妈给砍了几刀,虽说是没有人命,可人家是死活不跟他过了,于是大舅就被人家给赶回了老家。大舅没地方去,便和傻二舅在一起生活,以前住在大城市里还能靠捡点破烂卖钱,在乡下哪有那么多的破烂好捡,而他的一双儿女又都不管他,再加上他患有轻微的癫痫病,人又上了年纪,所以也没什么生活来源。住在闺女家的外婆又给闺女们提了条件,那就是必须管大舅的生活,而且不能给他气受,更不能给他脸子看。就这样,闺女们又负担起了大舅的一切生活开销。   大舅和二舅都让闺女们养着,小舅又不愿意了,成天到几个姐姐家里闹,不是借钱就是借家什,有时候还跟外婆打架,气得外婆喘不上气来,可外婆依旧向着小舅,对闺女们整天软硬皆施,让她们给小舅钱。后来,后娶小舅妈也给小舅戴了“绿帽子”,甚至还把跟她想好的男人请到家里来住,在全村人面前出尽了洋相,闹尽了笑话。   可能是五个闺女所生的孩子太多的缘故,外婆不喜欢我们这些外甥、外甥女,甚至连一点起码的面子上的事儿都没有。但她对她的孙子、孙女却格外的疼爱。一听说哪个外甥或者外甥闺女来看她了,她就爬到床上盖起被子,说自己浑身不得劲,懒得动弹,也懒得说话。但只要是她的孙子一来,她就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一次一次的到厨房去看给她的宝贝孙子做什么饭,喝什么酒。有一次小舅的儿子和小舅妈一起来借钱,外婆一听说小孙子来,高兴得赶紧到门口去接,没想到地板砖太滑,摔了一个大跟头,把脑门都摔青了,还起了一个大包。外甥和外甥女来看外婆,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她,可她的孙子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空着手,扛着嘴来看她。即便是这样,外婆也替她的孙子开脱,说是刚参加工作,还没挣到钱,等挣钱多了,肯定给她买好吃的。就在她这样替自己的孙子开脱的时候,她的孙子却跟姑父们吹牛,说自己在北京搞房地产一年赚了80多万。有人不禁要问了,既然一年就挣了这么多年,干嘛不给自己的亲奶奶买点东西?我想这样的问题外婆自己也很难想清楚吧。去年,大舅家的儿子来小姨家,让小姨给他办党员关系,说是在北京用的着,他来的那天正好是正月十四的晚上,明天就是元宵节,可人家愣是空着手来姑姑家,而且还是求人家给办事儿。外婆似乎这次也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就对小姨说她孙子给了她50块钱,其实她孙子是一分钱都没给她。小姨也知道她孙子没给她钱,但碍于外婆的面子没有当场揭穿他。事后,小姨问外婆她孙子是不是真的给了钱,外婆起初不回答,后来看小姨问得紧了,居然对小姨是又哭又闹,吓得小姨又反过来给她赔不是。   外婆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都是闺女们和外甥、外甥女们伺候她,她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没有一个来伺候过她一天。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总是问她的儿子们都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几个闺女只能安慰她说,刚才他们来了,见你睡着了又走了。后来,外婆的病已经不允许再在医院住下去了,外婆便回到了她已五六年没有回过的老家,回到老家之后的外婆异常清醒,除去左胳膊的疼痛之外,她的饭量也渐长,居然在老家挺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在这四月的时间里,几个闺女是轮班伺候,轮到哪个闺女去伺候,谁就自己负责带钱买菜,带面蒸馒头,这还不算,每次闺女们做好了饭,三个舅舅和小舅妈还要带着孩子一块来吃饭,吃完了饭一抹嘴就走人,连根筷子都不给收拾,就更别提洗碗涮锅了。   后来,外婆的疼痛已经严重到药物不能控制的地步,于是闺女们四处寻找偏方,适图找到能解除她疼痛的办法。有个朋友家里有一块像奶糖大小的大烟膏,听说外婆的病情之后,便告诉我去拿,我拿回来之后就随手放在了家里的桌子上,但阴差阳错的让表妹给当成巧克力糖送给了同学吃,幸好小姑娘把“糖”吃到嘴里觉得又苦又涩味道难以下咽,尔后全都吐了出来,要不然非得出人命不可。   外婆去世的头几天神智异常的清醒,但她的眼睛出奇的透亮,而且脸蛋红朴朴的,她嘴角不时的泛起笑意,对每一个走到跟前的人都抱以和善的笑,只是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句“糊话”都没有说。外婆去世后,几个闺女为了她的丧事忙前忙后,而她的儿子们和孙子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不耽搁吃,也不耽搁喝。外婆办丧事所花的钱都是闺女们平摊的,而且雇了两棚吹鼓手,惹得前后三村两店的人都来观看,场面很是宏大,在当地来讲那是很体面的一次葬礼。   本来以为埋葬完了外婆,所有的人都可以轻松一下,可问题又出现了,外婆生前偷偷的攒了两万多块钱,她把这两万块钱存在了四姨那里。本来外婆存这笔钱除了四姨之外,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不过四姨夫在和父亲他们几个人喝酒的时候不只一次的说过外婆把两万块钱存在他那里,他还信誓旦旦的说那两万块钱他是一分也没动,全都给老太太存的好好的,连利息都没取过。但不知怎么的,大舅居然知道了,他还发誓说是外婆临死前亲口告诉他的,而且不只对他说过一次。大舅一说外婆存了两万块钱,小舅也不愿意了,非要闹着分这两万块钱,而此时的四姨说什么也不承认外婆在她那里存了两万块钱。就这样,外婆刚下葬的当天晚上,家里就吵翻了天,但闹到最后,也没闹出个所以然了。为啥?因为四姨就是死活不承认外婆在她那里存了两万块钱。其实外婆到底有没有在四姨那里存钱,几个闺女是心知肚明的,外婆这些年都住在闺女家里,一分钱都不用她花,而逢年过节还都给她钱,多的上千的给,少的上百的给,更何况外公去世后,外婆把家里五六十棵一搂粗的大树全都卖了,卖树的钱也都是一直由她自己放着,要说外婆没存钱,鬼也不信。其实外婆存这些钱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不放心傻二舅,她怕万一她走了之后,没人管二舅,给二舅攒些钱也好让他老了有个指望,有个依靠,可她没想到她最信任的四闺女却绝口不承认有这两万块钱。   四姨是一个嘴甜心叼的人,外婆曾经给她起过一个外号,叫她“小辣蒜”,至于是什么意思,我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是外婆生病住院,还是外婆的饮食起居,她和大姨都花钱花得最少,大姨年纪大了,两个儿子不孝顺,所以大家都体晾她,可四姨却偏偏和大姨攀比,说什么就她自己在农村卖苦力,就她生活条件不行,所以她什么事情都向大姨看齐,时间一长,也就没人跟她计较。从而也就形成了一个惯例:每次外婆住院花钱,一开始在五个女婿面前说是大家平摊钱,但事后,小姨她们几个又都把钱退给了四姨和大姨。   外婆去世后,傻二舅便成了几个闺女唯一的负担,不过他倒过得悠闲自在,隔几天就转一家,五个姐妹转上一圈差不多一个月。傻二舅去谁家,谁家都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不算,还都给他捎着干的,带着稀的,甚至比外婆在世时更关心他,毕竟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情啊。我一直主张让四姨把那两万块钱的事儿当着大伙的面儿说清楚,但我只能在家跟母亲这样说说而已,毕竟我只不过是一个外甥女,不是和外婆有直接关系的子女。用母亲的一句话来评价这件事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不管跟谁,得用自己的良心跟别人来往,要是坏了良心处事,会遭老天报应的。   其实外婆的一生是好强的,外公的过份懦弱和无能,让她独自一人撑起那样一个偌大的家,众多的儿女让她操碎了心,她一辈子也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她三个不争气的儿子让她整天牵肠挂肚,牵挂他们的心一辈子都不曾放下过。就算是她在几个闺女家里吃的好,喝得好,住的好,但她心里却并不开心,她多么希望她的儿子们能像别人家的儿子那样给她养老送终,伺候她换衣吃饭,可她这个和其他老人没什么两样的愿望却始终不能实现。也许在其它老人的眼里,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是一件多么平常而又普通的事情,可在她这儿却如同西边升太阳,铁树开花一般难以实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外婆的一生不但充满了无尽的艰辛和酸楚,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无耐和无助,其中的困苦滋味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吧。   回头总结归纳一下自己对外婆的感情,似乎对她并没有太多的亲情可言,有时候甚至觉得她的病,她的痛和自己毫不相干,虽然我在家里和在医院里都非常尽心的伺候她,给她喂饭,给她端屎端尿,给她洗那些让人作呕的脏衣服,但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心痛和疼惜的感觉,只是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应该那样做而已。如果说我对外婆有那种亲情的心痛的话,恐怕就是她临咽气的那一瞬间,她眼里的泪像泛滥的河水一样一道一道的流淌,怎么擦都擦不干。   也许我这样写我的外婆会让很多人不能理解,认为我这个人过于冷血,过于不近乎人情,但这的确是我对外婆真实的感觉。时到今天,外婆去世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时候偶尔会想起外婆,甚至在梦中还能遇到她。梦中的外婆总是对我一脸的笑意,有时候还会站在不远处对我不停的招手,使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她的慈祥和亲切。但醒来才发现,那仅仅是一场梦。
2008-1-28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