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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二姐回归灵魂故乡

2020-10-29抒情散文彭德胜
一二姐10岁那年,母亲让她给田间收割小麦的父亲去送饮用水,她躺在床上,悠闲地摇着蒲扇,拒绝了母亲。母亲骂她,打她,她跳到地上,扯着嗓子摔给母亲一句话:“我怕热,怕累,不喜欢干活,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说完就跑到院中浓密的树阴下,继续摇她的蒲扇
           一   二姐10岁那年,母亲让她给田间收割小麦的父亲去送饮用水,她躺在床上,悠闲地摇着蒲扇,拒绝了母亲。母亲骂她,打她,她跳到地上,扯着嗓子摔给母亲一句话:“我怕热,怕累,不喜欢干活,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说完就跑到院中浓密的树阴下,继续摇她的蒲扇,好像这个世界上,那烈日炎炎的夏天,只和她过不去,那热浪只围攻她一人。二姐的先天性懒惰第一次这么鲜明的呈现出来,很出乎父母意料。他们都那么勤劳善良,任劳任怨,祖祖辈辈都沿袭着这样的品性,他们想不出不知得罪了哪位尊神,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该遭这样的报应,让他们生了这样一个好逸恶劳的孩子。二姐的渐渐长大实际上是对父母的折磨,父亲没少打她,母亲也没少骂她,可她的懒惰依然如同春天的大树滋生蔓长,无论春耕秋种,不管农活多忙,她都袖手旁观,熟视无睹,在一旁心安理得地享她的清闲。   二姐的懒也体现在上学读书上,她懒得读书写字,懒得做作业,懒得动脑筋思考问题,勉强熬到初中毕业。母亲让她复读,她死活不肯,说受不了那份洋罪。她一天到晚地睡了吃,吃了睡,爹娘可受不了她的这种循环方式,整天愁容满面,闺女大了,不能再痛打狠骂,父母便整天处心积虑地为二姐设想出路,策划未来。母亲说:“二妮她还算有一样长处,手巧,剪个花儿,鞋样儿,剪啥像啥,不如送她去城里学裁缝。”父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依我家的贫寒家境,供给我一人上学就已经是超负荷了,1000多元的培训费哪里弄去!还要买缝纫机,锁边机,剪刀等,可为了二姐,爹认了。   母亲跟二姐提及此事,她欣然应允,能去城里生活,是她做梦都奢求的事。就这样,父母殚精竭虑为先天性懒惰的二姐指出了一条谋生路,他们把省吃俭用了好几年积攒起来的500元钱拿了出来,又卖了一车粮食,两只山羊,才凑齐了二姐的学习费用。二姐接过钱,兴高采烈地去了城里。           二   二姐学了半年的裁缝,回家后在镇上租了间店铺,开起了裁缝铺。由于她不能早起晚睡地吃苦,再加当今人们比较顺应市场变化潮流,买成品衣服既便宜又方便,来找二姐做衣服的很少,她的生意一直不是很好。两年之后,只好关门大吉。   二姐又恢复了整天睡了吃,吃了睡的恶性循环。母亲忙着替她的终身大事考虑,想把她早早嫁人了事,不在跟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远房二姨在镇上为二姐物色了一个对象,相亲、送彩礼等仪式都经历了以后,二姐结了婚。那年,她20岁。   姐夫张歌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体格健壮得像一头老牛,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每天驾驶着拖拉机从砖窑上运砖去城里卖,天不亮就装好砖赶往城里,在那里找到买主后还要帮人家卸摞在指定的地方,姐夫每天就是这样靠出苦力挣得二三十元的血汗钱。单是一天两次3000块砖的装卸就已经让一般人吃不消了,可姐夫回到家里后,还要去田间干活,锄草,喷药,施肥,收割,播种,什么都得做。二姐能给予姐夫的,只是热乎乎的一日三餐,帮他把汗津津的衣服洗干净,给他养育一双儿女,至于农活,她只能干一些最轻微的。姐夫很能包容她,从不强迫她,姐夫的要求不高,只要家里能有个人知冷知热地伺候自己,能有活泼可爱的孩子给家里添乱,他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二姐婚后的生活也算幸福如意。镇上的女人有的羡慕她有福气,也有人因此看不起她,不管她留给别人的印象如何,我的家人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父母多年来的心病渐渐痊愈。   母亲总觉得二姐欠姐夫的。她想替二姐照看着孩子,让二姐在镇上做点小生意,或重操旧业,开个裁缝铺,成家立业的人了,要知道心疼男人,不要让张歌太辛苦了。可二姐小嘴一瞥,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我有吃有穿有儿有女有男人疼就足够了,我不愿意遭起早贪黑的罪。”母亲的希望被二姐冷却了,她骂了二姐几句,只好作罢。           三   二姐颇感心满意足的生活在一个飘雨的秋天划上了句号。那天,姐夫去城里卖砖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卡车撞进路旁的沟里,当场就没了性命。二姐的家庭因坍塌了顶梁柱被击得粉碎。   姐夫走时正是秋收秋种的忙碌季节,父母、大姐和大姐夫都去帮助二姐处理田间农活,二姐悲伤地在床上躺了很多天,等她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时,已经到了寒冷的冬天。没了姐夫,二姐的家失去了经济来源。那个冬天,她花掉了原本微薄的积蓄,过春节时,年货都是父母和大姐出钱为她操置的。   年后不久,二姐忽然来跟父母辞别,她说要带孩子去北京打工。父亲说她想法太天真,她连自己都不一定能养活得了,再加一双儿女的拖累,生活会是什么模样是可想而知的。母亲也抹着泪劝她,出去打工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的吗?出去了,住哪?吃啥?孩子谁来照料?父亲说,要是铁了心了去打工,就一个人放心去好了,把孩子留家里让母亲照料,上幼儿园,学前班,吃穿费用,都不会亏待孩子。二姐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怏怏地走了。   不几天,二姐让镇上的人捎话过来,她带孩子去北京打工了,她怕父母反对,就来了个先斩后奏,不辞而别。父母很长一段时间吃了下饭,睡不了安稳觉,没有谋生能力的二姐成了他们沉重的牵挂。再加二姐一去之后竟长达半年杳无音信,没打过电话,没写过信,也没让任何人捎过口信,父母发了疯一般,让在北京打工的村人帮着打听二姐的下落。就在父亲要亲自去北京寻找的时候,母亲忽然接到在济南打工的一位邻居的电话,他说星期天和工友去大明湖附近的一家商店搞装修的时候,在大明湖门口看到了二姐,她领着两个孩子正在那里行乞,孩子的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污迹斑斑,每当路人走过,两个孩子就去扯他们的衣角,或抱住他们的腿,男人们带着厌恶,女人们带着恐惧,恐惧他们的肮脏,害怕他们的行乞方式,于是他们尽快地掏出了钱币。他还看到二姐的男孩子追了一个小伙子很远但没有要到钱,二姐还用脚狠狠地踢了他。他跑过去想劝二姐的时候,二姐认出了他,带着孩子快速地逃了。以后一连几天,他都在仔细观察,可二姐再没有在大明湖门口出现过。   母亲接电话的时候就呼天抢地地哭骂起来,父亲回家听说后当场昏厥过去,很长时间后才苏醒过来,那一夜父母好像老了十岁。第二天,父亲铁青着脸来县城找我,说要去济南寻找二姐,我虽在济南上过大学,对济南非常熟悉,可我有繁重的教学任务在身,不能随他同去,我只好给了父亲2000元钱,并教会了他如何使用手机,父亲年老健忘,我又打印了几张手机号码,让他到当地派出所求助时把号码留给人家,让他们帮着寻找。我的68岁的父亲,我的很少出远门的父亲,我的目不识丁的父亲,带着满腹辛酸和耻辱,踏上了千里寻女路。           四   父亲在济南白天找,黑天寻,看见民警就问,见一个民警就撕下一个号码。半个月过后,终于在英雄山脚下寻找到二姐。当时,二姐正指使孩子行乞,一个民警收容了她,打电话让父亲去辨认。父亲当时正在长途汽车站附近,两地有几十里的路程,父亲漂浮的心好像忽然有了着落,他恨不得一下飞到英雄山脚下。他平生第一次坐上了出租车,那个好心的司机了解了父亲的情况后,加快了油门,并用自己的手机一直与那个民警保持联系,询问行乞者的特征,姓名,该把车上的老人送到哪儿等等,司机的询问让父亲越来越坚信那个行乞者就是他苦苦寻觅的女儿。善良的司机最终还少收了父亲十元钱的车费。   行乞者果真是二姐。父亲积攒了一路火气想狠狠地打二姐几巴掌,但见了面后,两个衣着肮脏的孩子一个劲地往二姐身后躲藏,好像他们意识到了自己所干的是不体面的事,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一种奇耻大辱,眼神里流露着不尽的惊恐和愧意,父亲的心软了下来,把两个孩子从二姐身后拖了过来,仔细端详两张有意涂抹得肮脏不堪的童稚的脸庞,不禁老泪纵横,紧紧地把他们揽在怀里。   二姐掩面哭泣起来,父亲站起身,只轻轻地说了一句:“闺女,咱回家吧!”父亲深深地朝那位和善的民警鞠了一躬,又让两个孩子给民警磕头谢恩。民警建议父亲给二姐和孩子买身新衣,让他们洗个澡再走,父亲点头赞同。

  洗澡后的二姐和孩子面貌全新。父亲领他们回来后,一直住在我家,城里人都不认识二姐,没人知道二姐的底细,母亲隔几天就给两个孩子送来他们爱吃的蒸包。我求同事帮忙,把6岁的大外甥送进了学前班,让五岁的外甥女去县城里最好的幼儿园,他们需要用最好的行为教育来驱敢那段行乞生活留下的阴影。二姐回来后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事,做饭,洗衣,拖地,什么活儿都做,好像只有让自己处于忙碌状态中,才能彻底忘记那段日子,才能不受那段生活的折磨和侵袭。以前父母给了二姐太多的打骂和惩罚,但当她犯了人生中最为严重的错误时,二老却沉默起来,用厚厚的爱包裹她。二老小心翼翼,细致入微,体贴周到,我想二姐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化的。   有一同事曾说现在修补童装的生意很好做,征求二姐的意见后,我在一所小学附近租了一间店铺。开业那天,父母、大姐、大姐夫和我都去助阵庆贺,二姐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和我们有说有笑,甚是亲密。吃团圆饭时,二姐给父母深深地鞠躬,并为父母斟满了祝福的酒。   店铺迄今已开业半年有余,二姐做的很好,早起晚睡,加班加点,认真细致地缝补每一件衣服。今日的二姐,已非昔日的二姐,她已彻底改变了自己。   行乞的二姐,被亲情挽救,回归了灵魂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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