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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蔓草之--傍晚》

2020-09-17抒情散文周施梅
黄昏。天边一抹夕阳的残红逐渐消褪不见。暮色四合,颜色越来越深。    小时候去姥姥家,一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家,想母亲。    姥姥在灶前做饭,我一个人躲在没亮灯的屋子里,嘤嘤地哭。一颗小小的、柔嫩的心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揉搓着,看天色越来越

黄昏。天边一抹夕阳的残红逐渐消褪不见。暮色四合,颜色越来越深。    

小时候去姥姥家,一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家,想母亲。    

姥姥在灶前做饭,我一个人躲在没亮灯的屋子里,嘤嘤地哭。一颗小小的、柔嫩的心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揉搓着,看天色越来越黑,像一只大怪兽,慢慢将自己吞噬。    

这个季节,乡下的玉米早已收了。姥姥家屋后的场上,成捆的玉米桔斜垛在一起。一个个玉米垛,像尖屋顶的小房子。玉米垛底部狭小的空间,可容两三个小孩子坐在里面,非常隐蔽。有时候,我就去玉米垛里,一个人坐上半天,心里盼着回家,想象着未来,觉得成长是一件很缓慢的事情,慢得让人焦急。    

人的一生,年少的时光似乎格外漫长,一旦长大了,时间就像一匹上路的千里马一样飞跑起来,转眼就是暮年。暮年的人,就不再期盼什么了吧?    

天色愈来愈暗。开了灯,往锅里放了水和米,开始熬粥。然后,又关了灯,坐在一边呆想。这个时间,喜欢在没亮灯的房间里独自坐上一会儿,思绪可以漫无边际地在暮色里蔓延。    

汪曾骐的文章里说,有一种黄昏时开的花,被称为晚饭花。这名字,带着点尘世的烟火气息,让人感觉温暖。究竟是一种什么花呢?不早不晚,偏偏选择在晚饭前后开?    

想那暮色缭绕里,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味,路边,墙角,或者山间沟壑,就有那么一丛花开着,开着,开在尘世的烟火里,开在世外的寂静里,开得那么热闹,仿佛要开出一种声音来。呵,若真的开出一种声音,那应是一阵清丽的歌唱,咿呀呀地在花枝间婉转,又如扑楞着翅膀的鸟儿蓦地飞出,所起的震动,颤栗着每一朵花。或许,是风过树林,千万片树叶起的刷刷声那样的热烈。    

不,也许声音没那么热烈,只是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被一阵轻轻吹过的风掩盖住了。    

原来,晚饭花就是野茉莉。因为晚饭前后开得最为热闹,故又名晚饭花。    

汪老写的故事,发生在一条南北向的巷子里,一个长方形、一年四季照不进太阳的天井,山墙脚下密密地长了一排晚饭花。夏天,女孩就坐在晚饭花前做针线。喜欢这女孩的男孩,每天傍晚放学,就会看见女孩,也看见晚饭花“开得很旺盛,它们使劲地往外开,发疯一样,喊叫着,把自己开在傍晚的空气里。浓绿的,多得不得了的绿叶子;殷红的,胭脂一样的,多得不得了的红花;非常热闹,但又很凄清。”    

后来女孩许给了一个老人们说他“不学好”的钱老五,有一天,一顶花轿把女孩抬走了。晚饭花还在开着,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原来那个坐在晚饭花前做针线的女孩了。读了这个故事,心里有些忧伤。故事里那开得很旺盛的花,仿佛也在心里开呀开,开得非常热闹,也很凄清。    

记得有一年春天,跟家人去爬山,确切地说,应该算春末了。那时山上俏丽的迎春花、妩媚的蓝槿花、还有娇艳的杜鹃花……那些开了一春的花几乎都谢了,真可谓是“开到荼蘼花事了”。下山的路上,有些失望,心情也似被一层薄薄的暮色笼罩。可是,偏偏在一片绿草木丛中,一簇簇白白的花在开着!询问山民才知,原来,这就是野茉莉!也就是汪老说的晚饭花,只是它们的颜色不是殷红的,而是纯白的。    

这些开在山上的野茉莉,土生土长,随遇而安。不在清晨,迎着朝霞盛开;不在正午,于和暖的阳光下绽开一份明艳;而是在黑夜来临之前,从翠绿的枝叶间绽开了。它清雅俏丽,像素颜素服的小巧女子,轻轻推开柴门,探出一个白衫绿裤的影子,让人眼前一亮,未及近前,内心早已不由自主地被它随风浮动的暗香俘获。它们独自开着,开在暮色里,开出一份独自的清欢。    

这小小的花儿,真是可爱!    

屋子里光线已经很暗。房间里弥漫着米香气,粥熬好了。开了灯,准备将粥盛在碗里。白瓷碗,碗沿边开着一朵小绿花。喝之前,那朵小绿花就先映入眼帘,好像是刚刚绽开。它也算是晚饭花吗?    

几口米汤,胃就暖暖的。剩了晶莹剔透的米粒,小半匙、小半匙地放进嘴里,顺滑,温润。直到碗里一个米粒也没有,只剩了那朵小绿花开在碗沿边。    

空空的碗里,一朵小绿花独自开着,开在一段空白的岁月。它不寂寞么?白白的瓷上,小小的它,很像那个想家的小女孩翘首在遥远的童年。    

饭后,穿了外套出去。出门才发现,竟不怎么冷。    

前面,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在两个大人之间蹦跳着,活泼泼的样子,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又像一棵嫩草,在风中快乐地摇摆着。    

多么好,刚刚开始的人生。有那么多的未知,也就有许多的希望。而且,一路成长,会有许多人的呵护陪伴。    

一个人的出生,大多热闹。即使不那么热闹,最起码,还有母亲在冒着生命危险迎接你。母爱,是世间唯一纯粹的爱。除了她,不会再有一个人胜过她对你的爱。只是,母亲不会永远陪伴着你。人生,由生到死的过程,最终,不是孤独地死去,就是孤独地活着。孤独的感觉,就像,去赶赴一场盛宴的人,去的路上,或到了那里,心里一直是兴高采烈,而宴席结束,回去的路上,想起那份热闹,忽然间,就生出了一份惆怅寂寥。    

每个人,都有一些抹不去的回忆。寂静的夜晚,如烟的往事,电影画面一样慢慢展现。只是,不知是岁月太久远,还是视力的缘故,有时,看上去,有些模糊。    

那些走在夜色里的人是欢愉的,大约他们没有时间去回忆,或者,即使有过那么一个寂静的时刻,他们又因着忽然想起要做的某件事,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想起小时候。是个夏天,下着雨,我一个人在一片树林里,衣衫皆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林中寂静,只有雨声刷刷,衬出可怕的寂静。    

那次,忘了怎么会一个人跑出去。也许是听说雨天幼蝉多,就想着去捉。雨很大,树林里一片雨声,却只觉空寂,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带着捉的两三个幼蝉惊慌失措地跑回家,一头扑在母亲怀里喊了一声:“妈!”就抽泣起来。    

而今后,无论如何,我是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六岁的那个夏天,听见一阵一阵的雨声,凉意遍及全身。    

世间的女子,也许都是一朵开在黄昏的花,努力开出一份热闹,但最终,要很凄清地度过生命中的黑夜。那些美丽,皆被浓浓的夜色掩盖了。    

不远处,笛音响起。谁家的孩子在练习——“啦索,啦索,来米倒”吹得磕磕绊绊,让人听了心也跟着跌跌撞撞地悬。吹了那么一会儿,就戛然而止。    

夜色渐浓,周围越发寂静。夜的黑幕已经拉开,一切都将隐在夜色里。但夜的深处,一定还有些花开着,开得热闹而又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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