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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母亲喂猪

2020-10-27抒情散文林丽霞
少年时读梁实秋先生的散文《猪》,不理解先生洞彻人生的感悟,却对其描绘的女佣喂猪一段文字尤其喜欢。买猪时“她眉开眼笑,抚抱不止”,一日三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母亲喂猪,比先生笔下的人物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年自然灾害时,母亲整日挖菜根煮树
  少年时读梁实秋先生的散文《猪》,不理解先生洞彻人生的感悟,却对其描绘的女佣喂猪一段文字尤其喜欢。买猪时“她眉开眼笑,抚抱不止”,一日三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母亲喂猪,比先生笔下的人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年自然灾害时,母亲整日挖菜根煮树皮喂猪,那份辛酸我没亲见,是不管怎样动情讲述,也体会不到的。记得母亲喂猪是包产到户以后,囤里有了余粮,母亲过日子的心气更高了,圈里两头猪还未上膘,她又抓了两头,说好好伺候,年底兴许赶个好价儿。新圈没砌好,小猪又不能和大猪同圈,母亲便在院子西南角堆了一大堆柴草,暂作了两个小东西的家。它俩肥嘟嘟的着实可爱,最可贵的是它们会把粪便排在母亲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坑里有土有柴草,既能攒粪又不致让满院屎尿横流。母亲每日前院后院地忙乎,它们跟了母亲前院后院地甩着小尾巴哼哼,颇像两只忠实的狗儿。猪是邋遢和没头脑的代名词,我们家这两头猪,却是最讲卫生最乖巧的。   正如母亲期盼的,年底这俩猪卖了八百多块钱,对我们家是从未有过的财富。母亲为全家人置办了新衣新帽,又买了一台平日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录音机,那个春节,歌声与欢笑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延续了很久。   孟子讲:“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我看母亲喂猪却是兼爱敬而有之。猪们进食,母亲必系着长及脚面的大围裙,进到圈里,一边监督它们别拱翻了槽子,一边用一把秃了毛的笤帚为它们刷痒。猪们拥挤着趴在母亲脚下,幸福地赖着不起。她偶尔出去一两天,必千叮万嘱,面子几勺,麸子几勺,菜面子几勺,和好了食别忘了放一小勺盐,喂时须用手指试试温度,别太烫了,别太凉了,如此等等,听得小妹一个劲咂舌。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俯在猪栏上去唤它们,如果哪一只懒得动,她必要找小妹来问,小妹嘟囔道:“好像我在家虐待它们似的,得亏不会说话,不然不定怎么告状呢!”我常对母亲说:“有事你放心出去好了,一顿两顿不喂,它们还去找你不成?”母亲正色道:“哑巴牲口也是性命,不好好待见,于心不忍。”讨好母亲,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夸她喂的猪,老公深谙此道,每次回家他都会对猪的长势大加赞赏一番,热情之高完全出乎我的想象。我冲他翻白眼,他小声说,你不至于吃猪的飞醋吧?你看,他这人多讨厌!   喂猪也有令母亲伤心的时候。前些年,有人说长白猪行情好,母亲抓了两头,谁知这猪太野了,只要前蹄能搭上,别管多高的墙都能蹿出去,且跑得飞快,全无猪的臃肿笨拙,常常是我和小妹围着村子和它们进行马拉松比赛。更可气的是,它们还有个不爱睡觉的恶习,每天吃饱喝足就在圈里深挖洞,母亲用它们自己屙的屎掺了泥糊在圈壁上,这对别的猪一用就灵的招儿于它俩却无济于事。我大爷家有两只长白猪,大爷治它们的办法,是在每头猪的鼻子上钉了两颗铁钉。他建议母亲也用这招儿,母亲没同意。淘了一年的神,卖掉这俩“运动健将”,赔了几百块钱,惹得全家怨声载道。   有几年,猪崽的价钱高的出奇,母亲想养头母猪,由于我和小妹艰苦卓绝的反对,她的这个愿望迟迟没能实现。也该着母亲受累,我家的一只母猪明明打小被阉猪的断绝了做母亲的欲望,岂料在它长到五个来月时突然闹开了圈,请人来看,说毛病出在阉猪的身上,那人是个二把刀。再阉一次吧,说太大了有危险,卖了吧,算算得赔不少钱。母亲乐得不行,在大圈旁搭了个小圈,把这个迫切想做妈妈的家伙请了进去。   老母猪生小猪那几天,母亲晚上睡觉把小床搬到圈旁,实行24小时监护。正是酷夏,我在家睡不着,陪母亲坐在外面。母亲一边拿蒲扇拍赶着蜂拥而至的蚊子,一边跟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庄稼默默拔节。夏虫唧唧鸣叫。猪们酣然入睡。成年后,我热爱上失眠,常常在深夜,想象猪们无比甜蜜的呼噜声,祈祷着来世就做俺娘喂的一头猪,也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圈粪的味道,那种味道并不是用“香”或“臭”就能一言以蔽之,那是动物粪便和植物秸秆长期发酵后散发出来的一种浓烈的刺鼻的气味,我觉得这就是土地的味道庄稼的味道乡村的味道,多少年后当我偶尔路过某个农家牲口圈,还能感受到这种气味带给我的鼻子温暖的冲击。   猪妈妈生下十头小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相信蠢笨的猪曾经有过那么俏丽的模样,——毛儿柔软,皮儿粉嫩,眉清目秀,活泼可爱。我一度喜欢上它们,并根据它们的长相和脾气分别起了名字,因为我当时正读《水浒传》,所以顺手拿了水泊梁山里的那些好汉的名字来用。那只脸儿黑黑的叫“宋江”,那只脾气暴躁的叫“李逵”,那只腿儿粗短的叫“王英”,不一而足。幸亏我没读《红楼梦》,否则,不知道怎么糟蹋那些脂粉娇娃的芳名呢!   为了让小猪尽快长大,母亲夜里要给它们加点夜宵,她总是轻手轻脚地起床,只要我听见,就会起来帮她。我也像她一样,喜欢看小猪吃得肚儿滚圆后在圈里追跑打闹,真是逗人。可好景不长,有一天“王英”突然绝食,任母亲怎样唤它,只是动动耳朵,不理不睬,接着“鲁智深”“吴用”也趴在草窝里一动不动。母亲着急得不得了,想尽办法改善伙食希望引起它们的食欲。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仅两天,就有三只小猪相继死去,请兽医来瞧,查出了死因,说是得了微量元素缺乏症,这种病是从母体里带来的,不好治,这头母猪以后生小猪也会是这种结果。十只小猪最后保住三只,或许只有我才能体会到母亲的伤感。   虽然挫折不断,但是母亲喂猪的兴致依然不减,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粮食是自家地里产的,猪屙的尿的又都回到了地里,赔也罢,赚也罢,庄稼人总不能让猪圈闲着。   看母亲系着大围裙,挑着沉沉的桶去喂猪,那份辛苦与执着常令我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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