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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父亲的难堪

2020-10-27抒情散文汪彤
父亲是老作家,一辈子投出去的稿纸要用麻袋装。稿子发表在报纸杂志上,收到的样刊也要用麻袋来装。父亲常说:我这一辈子就是背麻袋的命,背出去几麻袋纸,还背回来几麻袋。父亲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乖巧可爱,父亲拿回家的书是女儿们的精神食粮。女儿们从小爱看
  父亲是老作家,一辈子投出去的稿纸要用麻袋装。稿子发表在报纸杂志上,收到的样刊也要用麻袋来装。父亲常说:我这一辈子就是背麻袋的命,背出去几麻袋纸,还背回来几麻袋。   父亲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乖巧可爱,父亲拿回家的书是女儿们的精神食粮。女儿们从小爱看父亲发表的文章,不管那些文字内容适合不适合她们,她们都愿意翻两页,读几段。有父亲发表文章的新报新杂志被拿回家,女儿们的笑声比父亲更爽朗,她们知道,过不了几天便会有一张汇款单寄到家,父亲会高兴的领她们去门口的邮局取钱,取了钱父亲忘不了又带她们去街对面的杂货商店,买些零嘴吃。那些零嘴有印了红裙子姑娘的泡泡糖,还有几块牛奶巧克力,有时还是几根奶油冰棍——。   夜里,女儿们看到父亲书房里亮起的灯光,便睡得很塌实,做梦常常笑出声。早上,看到父亲背着装了信的黄挎包出门,她们也觉得安心,走在上学的路上,蹦蹦跳跳象两只快乐的小燕子。晚上,看到父亲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杂志,她们埋头做功课便更加专心。她们心里更惦记父亲什么时候拿汇款单带她们去街上。他们在塌实、安心、专心的盼望中慢慢长大。长大后,大女儿随父亲练一手好字,搞了美术专业。小女儿黄莺样的歌喉也是父亲的骄傲,她做了中学的音乐教师。   女儿长大了,父亲老了。他背麻袋的脊背越发弯曲,两鬓的黑发象被霜染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架了更厚的镜片。但父亲依旧写作,如今的写作大多是报社杂志社的约稿。闲暇的时候,父亲常常躺在摇椅上,看看大女儿的画,听听小女儿唱的歌,这是他愿意过的日子,悠闲自得。父亲常想,多亏了自己生活中的那两个背出背进的麻袋,要不然怎么拉扯女儿们长大。   父亲老了,孩子们成家了,大女儿买了复式的大房子,接父亲去她家住。父亲告别了四合院漏水的小屋,搬了自己一麻袋又一麻袋的书住到女儿家的阁楼。小女儿没有复式的房子,父亲也常常去她家住一两晚上,可小女儿的脸上似乎总有一些不愉快的表情。有时她也撒娇给父亲,说父亲偏心,带了那些麻袋去了姐姐家。父亲在大女儿家,再领到稿费就贴补大女儿的楼房贷款,小女儿噘起的嘴巴更高了,父亲总在想用什么来补贴她,让她高兴。   周末,小女儿匆匆来姐姐家找父亲。女儿说学校评职称,校长找自己谈话,说各方面都够条件,唯独没有报刊杂志上发表的学术论文。如果一周内把发表的两篇论文交给评委会,才能评上职称。女儿央求父亲给自己想办法,父亲连夜里加班写了两篇关于音乐审美的文章,可文章要挂上女儿的名字,一星期内要发表,这让父亲惭愧又为难。   父亲爱女儿,弄虚作假的惭愧在心里揣来揣去,最后全推卸给社会环境对人的迫害,父亲想自己是受害者。父亲爱女儿,他不得不把每天去邮筒投稿的路线改成直接去杂志社。那些杂志社父亲再熟悉不过了,那里的编辑对他无数次的采访,无数次的约稿,他可是他们的座上宾。可今天要拿着自己写的稿子冒充女儿的去央求编辑发表,父亲觉得自己走进报社大门的腿有些打摆子。父亲此生从没有要求、请求过哪一位编辑为自己发稿,父亲总在为自己的自然上稿而引以为荣。可今天,虽然也不告诉别人稿子是自己替女儿写的,但为发稿子的事求人,父亲总觉得张不开这个口。父亲和编辑攀谈聊天,虽面露难色却匆匆说了告别。走出办公室,走廊上父亲又想起小女儿一生气便嚼起的嘴,父亲不得不转身又坐到编辑的对面。编辑看父亲有心事,连忙关心的问:有什么事情能帮上忙?父亲直说:女儿评职称请报社发两篇稿子,并且在一星期内发两篇。编辑很为难,他说您老的稿子,我马上就发,可您女儿的——。编辑话还没说完,父亲忙说,稿子是我替女儿写的,文章没问题。编辑笑笑摇摇头说:这星期的稿子已经排好了版,您老的稿子可以加一篇,可一星期发两篇,这报社有规定,要收费,一篇稿子600元。   父亲挣了一辈子报社的稿费,没想到今天发稿子要给报社交钱,父亲想不通,抬起屁股说了告别的话回家去了。走到半路,父亲又怕回家,他怕看小女儿的脸,还怕听小女儿说自己偏心大女儿的话。   父亲蹲在马路牙子上苦恼的徘徊,路过的朋友看到父亲连忙关心的问,他给父亲出了个好注意。朋友说:现在评职称的人都往印刷厂跑,花200元钱,打印一本出版过的杂志,杂志上的文章随自己挑,喜欢哪一篇,把作者的名字改成自己的,重新排版印刷就行了。这样多简单,评委会的人根本不会去调查,作者本人也不知道。职称评上了,升工资的钱,一两个月就把200元补回来。   父亲听了朋友的话,眼睛里空洞的无着落,他心里愤愤的骂:什么世道。可他的腿却不听使唤,又向报社走。   这次父亲不再去找编辑,父亲直接走进了社长的办公室,社长也和他认识了许多年,似乎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社长听了父亲的困难,说这个事情好办,一周发两篇稿子不就化几个钱的事情,报社这样的事情经常有,一篇稿子900元,很便宜,这是看在您老多年支持报社工作的面子上。   父亲吃惊的瞪着眼睛张着嘴,他看到社长棉花垛一样的微笑只觉得恶心。他起身找楼下的编辑办了交钱的手续。父亲交给编辑稿子和钱的时候,手有些不停使唤的颤抖,父亲不心疼自己的钱,他只觉得那两篇谈音乐审美观的文章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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