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关中哭丧妇

　　关中人很重感情。村里死了人，男人都要上手，帮忙安顿后事，女人也不闲着，村前村后的女人忙活的是集体去哭丧，三三两两，一波连一波。去时脱去花花绿绿的衣裳，多是穿一身黑，人称“老鸦婆”，头上缠一块白布掉在脑后。去的人多了，除过对丧家的丧事表示重视外，也说明丧家在村上的人缘好。 　　哭丧多是在安葬的前天晚上由女人自发组织的。天麻麻黑，就有人满村喊叫开来。婆婆媳妇，老的少的，只要是结了婚的女人，都得去，谁不去会挨骂。到了那天晚上，喝罢晚上饭汤后，女人们便聚成堆，你叫我，我唤她，相呼相唤着拥进丧家。丧家孝子披麻戴孝，趿着纸糊的布鞋，拄着纸缠的柳棍，个子从高到低，年龄从大到小，一字儿摆开，跪在灵堂前，似乎知道哭丧的女人要来，低着头，或大声痛哭，或小声哭泣，也有干嚎不见眼泪的。但都露着悲哀的神情，迎接着哭丧妇的到来。 　　哭丧的女人，有些上了年龄的，一来就往灵台前面拾赶，扑嗵一屁股坐在灵堂前，“哎------”一声，捏着个手帕，捂着鼻子哭叫起来；有些关系离丧家靠得近些，似乎要证明自己与丧家关系不一般，认真的表现着，哭的嗓门特大，叫的声音特高，一板一眼，一字一句，惊天动地；有些关系一般者，则跟在后面做做样子，或寻灵台前面，幡子后面，哪儿地方黑，哪儿看不见能遮住脸，就往哪里钻，钻不成躲不进时，就把身子藏在其她哭丧妇后面，装着悲戚戚的神情，埋个头，屁股高高举着，干哭没眼泪，跟着应付；有些年轻的媳妇，不哭也不叫，只是偷着看别人哭，跟在队伍中装门面，壮声势，瞧热闹的人看她们，她们看瞧热闹的人，一些叫她们嫂子的后生看不惯上前硬按她们的头，叫她们哭，就是没人哭，反而扑向后生们拉着后生让跪到灵堂前，引来一阵喜笑。哭完了，闹完了，丧家摆出酒席招待，这些平时坐不上席面的女人，一个一个，像模像样坐在酒桌上，无论哭的伤悲也好，哭的没感情也好，过后也和众人一样，统统跟上圆桌，一起津津有味的吃起丧家答谢的酒席来。特别是一些哭丧妇，不知是哭着哭着想起来丧者生前的大恩大德，还是想到自己可怜伤心事，也许是别的什么让人痛苦的事情，不仅真哭大哭，而且是豪哭痛哭，动了真感情，哭到伤心处，泪水大把大把流，鼻涕像线一样吊在空中，把胸前地面都哭湿一片，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着，劝了老半天也劝不住哭声。 　　丧家准备的酒席很是简单，除了水酒，只有两三个凉菜招待。女人们不大会喝酒，只是随意围坐在一起吃几口菜，东一句，西一句，拉着闲话。聚的人多了，不知谁起个头，又哭喊起来，这时的哭与其说是哭，还不如说是唱，是用一种压抑的哭腔在唱。哭唱不是一起来，而是一个一个来，随意跟上，张口就来。先是哭唱去世者的不幸，追忆其在世时原贤德和对左邻右舍的好处，唱着唱着就跑了题，有的夸起了孝，有的劝起了善，有的念起了经，更多的述说起自己的苦来，有哭唱自己婚姻不如意的；有骂自己儿女不孝顺的；有埋怨女婿不大强的；有哭自己没娘生活艰难的……譬如有一个哭起了自己早逝的丈夫：“要死死得早些，要活活得老些，死的不迟不早呀，害得我咋活哟！我是走呀？还是守呀？要走有娃娃，要守图个啥？”又譬如有一个骂起了自己的儿子：“一更里哭在二更五，有儿不知娘辛苦。生下只有一尺五，要吃要喝喂到口。里边尿湿抱外边，外边尿湿抱胸前。我盼儿大养活我，娶了个媳妇各管各。思思量量睡不着，哎……养下儿是婆娘的，你说我老婆命苦不命苦。” 　　心里有啥，尽情发泄出来，哭完了，唱完了，哭丧的女人也就缓过神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各回各家了。第二天，该干啥去干啥去，那些怨呀恨呀苦呀，深埋心间，要吐露出来只有等下次去哭丧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