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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悠悠慈魂入梦来

2020-10-17叙事散文潇湘珍珠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少梦到过世的亲人,奶奶、爸爸、公公,除了婆婆。奶奶过世的时候,我八岁,哭得那个伤心,把几个本来只是有点难过的远亲都带得流了眼泪。“阿奶呀,你死了,以后阿妈打我,谁来救我啊”“阿奶呀,你死了,我以后放学回家,门上就只有四两铁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少梦到过世的亲人,奶奶、爸爸、公公,除了婆婆。   奶奶过世的时候,我八岁,哭得那个伤心,把几个本来只是有点难过的远亲都带得流了眼泪。“阿奶呀,你死了,以后阿妈打我,谁来救我啊”“阿奶呀,你死了,我以后放学回家,门上就只有四两铁呀”。   我和阿奶亲,亲过了阿妈。我有本事,把阿奶的最后一块饼干、最后一粒纸包糖,哄过来,填进我的肚子里。阿妈看不过眼,跟阿奶说:“阿妈,她还小,以后吃好东西的日子有的是”。阿奶笑呵呵地讲:我老了,媛子小,我吃什么都是上头进下头出,媛子吃了长肉长身体。   这么疼我、宠我的阿奶,死后却不肯进我的梦里来。唯一的一次,还把我伤心得从梦里哭到了梦外。阿奶头发梳得溜光,穿得齐齐整整,提着阿妈装好了东西的蓝子,要去走亲戚。我满心以为,阿奶会带我去。阿奶却板着一张脸,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委曲得哭了,又哭又叫、恋地、在地上打滚。阿奶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脸上那个阴沉哟,不止卡住我的声音,连我的手脚都给定住了。我吓着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阿奶扭转头,“哐”地一下,把门关得山响,走了。   爸爸比阿奶还过份,二十多年了,连一个正面都不肯给我看到,只给了我一个冰冷的背影。在公社中学读书,冬天日头短,又轮到值日搞卫生,等我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同村的几个人早走了。傍晚,山间小路。山色蒙蒙,山风阵阵。我埋头往前走,总好像后面有人在追我似的。转一个弯,再转一个弯,看到前面有一个人,背影很像阿爸,我大叫“阿爸,等我”“阿爸,等我”。阿爸没有等我,连头都没有回,冷冷的背影,拐过一个山头,消失不看见。   公公也是。公公过世一年多了,我每次做梦,不是梦见公公躺在棺材里,我们围着棺材打圈圈,就是送公公上山,长长的送葬队伍,一辆接一辆的车、很多很多的人,我连公公的棺材都看不到。   真是奇怪。老辈子人不是讲:人死情不灭么,死了的人,有什么事,会给他们在阳世的亲人托梦。还听过祖宗显灵,护佑他的后代科举高中的故事。   小时候问母亲,母亲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的个蠢崽呀,你阿奶是阴间的人了,她要是在你的梦里答应带你走,你不死也要大病一场的。这大概就是常说的,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比如你梦到一个久病的人死了,没有还阳,就是说那个人很快就会痊愈了。如果你做梦梦到你正在做或将要做的一件事,很顺利,登高山如走平地,那就意味着那件事情十有八九会泡汤。   那婆婆呢。婆婆过世后,我远不止一二次梦见婆婆,最清晰、印象最深刻的,有这么两次。一次,我为什么事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我挂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上,有好几个面目狰狞的野鬼向我靠过来,要吃我的生魂。我害怕极了,拼命喊叫:不要啊。不要啊。“不准欺负她,她是我的满媳妇”。婆婆的声音在百十米外想起,一眨眼,就来到了我跟前。野鬼们被婆婆脸上不顾一切要保护我的神情吓住,很不甘心地放弃饱餐一顿的念头,灰溜溜地走了。另一次。冬天,很冷,我搂着女儿坐在阴森森、冷嗖嗖的地下室里。女儿用哆嗦的声音跟我讲:妈妈,我冷。妈妈,我饿。地下室里没有火,没有吃的东西。绝望中,我听到婆婆气咻咻的声音,在半空里。“我不是叮嘱你们,要你们多照顾他们吗?你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要我做鬼都不安生啊!”那些和婆婆生时一样的梦境:一起做什么事、吃饭、聊天,则多得数不清。   我曾把第一个梦说给二嫂听,二嫂一点都不奇怪。说,“我们三个媳妇中,妈妈最疼的就是你。妈妈咽气后,手上两个金戒指,大嫂和我都取不下来,你一声妈妈,那戒指一溜烟就到了你的手上”。   想想婆婆咽气后发生的这件事,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按当地的习俗,婆婆咽气后,抹澡、换衣服,只要媳妇到场,女儿不拢边。所以,当时房子里就只有婆婆的一个远房表妹,和我们三妯娌。我记得,表姨、大嫂、二嫂,都有动手取,她们取不下来,才喊我。我有些不愿意。婆婆这辈子不容易,在生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唯一做的对自己大方的一件事,就是买了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项链和耳环,还一直舍不得戴。两个戒指,就让婆婆戴去,不行吗?不行,怕人盗墓。我含泪蹲下,左手托住婆婆的手掌,哽咽地叫了一声“妈妈”,那戒指就跟抹了肥皂水似的,顺顺溜溜地,跟着我右手的三个手指走。事后,我把两个戒指交给了二哥,二哥后来都给了姐姐。二嫂还说我:你个大宝,大嫂和我都取不下来,妈妈的意思很明显,戒指是给你的。你交给你二哥干什么!   这件事够奇怪。我自己就更奇怪。我没胆,小时候,在老家,从放了空棺材的杂屋门口过,有坟堆子的地方,我都很怕,要绕着走。但对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只有呼吸和体温的婆婆,我却不知道怕。给婆婆清洗口腔,把不冰的冰从婆婆身上拿走,换上更冰的冰,按摩婆婆的手,按摩婆的脚,不愿意接受婆婆是已经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才接回家来的事实,一厢情愿地认为,婆婆一定会好的。我一个人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地跟婆婆说话:妈妈,您不能死啊,您死了,我跟谁去诉苦。妈妈,您不能死啊,您死了,我们这个小家庭今后的日子怎么撑。婆婆走了,那些针剂、那些药没有留住婆婆,我的祁祷没有留住婆婆,一家子人的眼泪没有留住婆婆。   写完上面一节,我困惑了,为何生前都很疼我的亲人,过世后,出现在我的梦里,对我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呢。我很想上网去查查,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我们老祖宗的《周公解梦》,里面有没有类似的情形。是女儿一句话点醒了我,使我放弃了要知道一个究竟的想法。   人死了,是不是真的去了另一个叫做阴间的世界,没有谁能明确告诉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祝福那些离开了我们的亲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活得幸福活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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