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没有谁能抓住一股风的尾巴

2020-10-08叙事散文宋长征
一股风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征兆。 当然,在春天你会听到树叶的响声。杨树叶像在大声喧哗,热热烈烈,鼓舞着春暖花开;柳树叶像在窃窃私语,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情话;最羞怯的是窗台上的几株含羞草,刚刚新生的嫩叶,像处子静美的面颊。一股风绕着绕着就来到了窗
  
  一股风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征兆。
  当然,在春天你会听到树叶的响声。杨树叶像在大声喧哗,热热烈烈,鼓舞着春暖花开;柳树叶像在窃窃私语,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情话;最羞怯的是窗台上的几株含羞草,刚刚新生的嫩叶,像处子静美的面颊。一股风绕着绕着就来到了窗台底下,轻轻一吻,所有的心事都悄然隐藏,让你再也看不到它多情的眉眼。
  可我要说的不是这些,站在村前的大槐树下,看瞎二爷迷着眼睛晒太阳。瞎二爷的眼睛确实瞎了,又没全瞎。在几十年前的一次战役中被对方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右眼,角度刚好偏了一点点,从太阳穴上钻出来,继续飞行。瞎二爷不是没找过,踩着不分个的尸体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那片带血的子弹壳。然后,把碎了的眼珠子拽下来,丢在了荒郊野外,踉踉跄跄归了队,又被当作伤员抬到了大后方。再后来,回了家,也就是现在的村庄。
  有人问过瞎二爷,晴天靠着墙根坐下来晒太阳,天阴着为什么还不回家?瞎二爷说在等一股风。一股风到底来自哪个方向,没人知道;后来又吹向了哪里,也没人知道。那么瞎二爷等的那股风在哪里呢?大概在心里。从春吹到夏,翻过一座山,拐过一条河,来到村子里,穿过瞎二爷那只空洞的右眼,抵达昨天。
  昨天是什么?昨天就是过去的光阴。是一场花开了又谢,是一场雨下了又停,是一股风带着无数个昨天的气息,悄悄打了一个回旋,好让你不能忘记一些曾经熟悉的味道。
  我在小河里放羊的时候,也静静等待过一股风的到来。那股风没有方向,也没有形状,就沿着河道顺势而下,涌进并不宽敞的河道里。野草的叶子在跳舞,满地的星星草眨着眼睛。还有我放牧的那群羊,抬头望了一下风来的方向,继续垂下头来,啃食着青草的光阴。我不知道那些草会不会痛,或者静悄悄地爬满河滩,就是为了等待一群羊的到来。那么,涌进河道的一股风就应该是个引子,把草吹出一茬又一茬绿色的希翼,诱惑着羊或人的眼睛,一遍一遍,啃食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光阴。也咀嚼着自己的日子。最后随着一股风,去了一个去向不明的方向。
  
  一股风有轻有重。轻的时候,把炊烟稍微一偏,就弯成了曲线,比原来直直的样子好看了许多。还能悄悄地爬上谁家的木格窗棂,扭进去,看看日子的厚薄。然后顺着门缝挤出来,不无炫耀地和树上的一只鸡彻夜长谈。重的风常常让人无法闪躲,正弯腰在田间锄草或收割,一股风忽忽刮过来,把草帽卷走,在草尖上滚来滚去,气得让人直跺脚。还有更重的一股风,从西北方向卷着沙尘,铺天盖地,把村子紧紧围困。摇落树上的叶,摇下屋顶上的瓦,吹得一只喵喵叫的猫,迷了路,钻进一只狗的窝里,一动也不动,彼此享受着一种难得的温暖。
  再早些时候,村口的大槐树上挂过一口大铁钟。风不吹不响,风大了,叮叮当当。喊来村子里的很多人,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队长牛二。仔细想了想,才知道是一股风在作祟。有人拧开了收音机,分田分地的声音随风传,被一股风送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会开的少了,一股风把铁钟敲了又敲,再也引不起谁的注意。终于,连同声音在某天夜里走失,或许随着一股风远行了,再无消息。
  一股风肯定有这样的魔力。把南岗子上的庄稼拔节、催黄,把西洼地的棉花漂白,把瓜爷家满园子的甜瓜吹香,把个简单的日子吹弄的头头是道。一股风又来的毫不留情。把好好的庄稼地吹得东倒西歪,把树上的叶子吹得七零八落,把村里最漂亮的小妮二丫脸蛋吹得通红,让人看了好不怜惜。可风就是风,管天管地管不住一股风来来去去。吹老了树,吹皱了脸,吹得虎虎的乡间后生,一转眼变成了乡村老汉。
  有一年立冬,躲在土墙下晒暖的瞎二爷再没眯着眼靠在土墙上小寐。村西瞎二爷家,很是凄凉地飘来了一声声滴滴答答的唢呐。下一个是会谁呢,被一股风吹去了村前的南岗子。南岗子上有野草,骨节草,牛筋草,还有在一股风中飘摇的野鸢尾,在秋天迅速地枯萎。等待从春天吹来的一股风,把野草爬满每个光秃秃的坟冢。
  一股风走了多少路,也许只有它自己能丈量。然后遗忘,只看眼前的草,只闻身边的花,只飘天上的云,飘的无牵无挂。
  所以,现在的我和一股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听见季节的脚步,也能听见岁月的回声。
  一股风从不召唤,是有的人眼看着前方就想到花开似海。村子也不动,不知有多少股风吹了过去,树还是树,庄稼还是庄稼,院墙还是院墙。当然,哪一股风都能吹到村里。一些脚步来了又走,另一些脚步走了又来,在风里传递着某些嬗变的信息。风不会懂,天冷了,天暖了,都会有风。不和另一股风相遇,就孤单上路;和另一股风邂逅了,就顺势拧在一起,把脚下的路走得更远。直到混入浩淼红尘,或躲进一弯静谧的河道,氤氲着昔日的光阴。
  一股风无影无踪,匆匆来,匆匆去,掠过乡村的屋檐。一群麻雀不曾离去,被风张开了羽毛,跳跃在一片寂静的空地上。没有谁能抓住一股风的尾巴,村庄渐渐融入又一片苍茫的暮色。或走进一个有风的梦里,只相望,不轻离。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08-11-30 11:08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