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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柳树 新坟 等待

2020-09-25叙事散文榆子
柳树那日,随老公回家,直到进了村口还没发现家门口的那棵柳树的枝头。诧异的问老公,他闷不做声,继而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记得那棵大柳树是从十多年前的那次单独回家开始的。那是我们刚结婚的第二年,有次接到远在外地出差的老公的电话说乡下的父亲病了,他

                  柳树

  那日,随老公回家,直到进了村口还没发现家门口的那棵柳树的枝头。诧异的问老公,他闷不做声,继而加快了摩托车的速度。

  记得那棵大柳树是从十多年前的那次单独回家开始的。那是我们刚结婚的第二年,有次接到远在外地出差的老公的电话说乡下的父亲病了,他不能回来照顾,让我抽时间回去看看。接到这个任务后我就火烧火燎的坐上开往回家的汽车。家居住的村子离公路还有五六里,也就是说我下了车还要步行五六里才能到家。

  根据以前随老公回去几次的经验,我选择一个路口下了车然后沿着一条窄窄的小路前行,说是小路,也就是一条弯弯长长的沟渠的岸边,沟水不深但清澈见底。当时是春天,微风吹开了岸边及小路边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还有小路右边被风卷起的层层绿色的麦浪。若在平时,我会静静地欣赏这田野的风光,但当时我心中完全想的是公公的病情……

  经过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绕过了一条弯路又一条弯路,我估摸着该到家了,可当我走进一个熟悉的村庄时,左拐右寻却找不到自己的家门,又回头绕路寻找,一个个似曾相像又不同于我家的村子迷糊了我的视线。这时,我知道自己迷路了,在夕阳西下中,在沟河相似房屋一样院落雷同,连路的走势都布局一致的村庄中。我着急忙问一村中的老农——好在我熟记我们村的名字。哦,那个村呀,很近的。笑着的老农边说边把我带出村口的另一条路上。往前走,走到那棵大柳树下就到了!说着指了指远处一片朦胧的大树的梢头。我谢了那热心的老农,急匆匆赶往家中。

  原来那棵大树就在我家屋后的左面,屋后是一条长长的浅沟,弯曲倾斜的树身使枝叶映到浅浅的水面上,而裸露在岸边的根须苍劲有力的附着在根部周围的土地上,干老的树皮让人感到时间的沧桑。

  只是我以前没曾注意过,此后我知道了关于那棵树的点点滴滴。

  那棵树是公公栽下的,是公公在十来岁时捡了一棵柳树的秧苗栽下的,想必当时没有人会认为这棵树苗会成才,也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孩子能种出树木来。他自己栽种,完全是一种游戏或尝试罢了,要不它也不会佝偻的弯曲着,更不会日后为它还与邻居发生不快!当然,这是婆婆不满意的见解。

  记得那次与邻居发生争执,原因是公公栽的那棵树的根须延伸到邻家的宅基地上。“田地边子不让人”的古训让邻居不能拭目以待,忙提出要我家赶快把那棵柳树连根砍去,若不然这棵树就归他们所有。公公哪能舍得砍去,这是他亲手栽种的唯一陪伴他时间最长的树木,似他的知心朋友,他岂能舍去!后来经过一番费时的调解,树终于保住了。我不知公公以何种方式保住了这棵树的生存,只知道他曾对着他的子女们断言:以后只要我不死,你们谁也别想动那棵树!

  此后的几年,那棵弓腰驼背的老柳树更加茂盛了,随风摇曳的枝条向人们频频招手,劳作累了的村民们常常靠在它的身旁小憩一会。特别在夏季,它似一把遮阴的大伞庇护着纳凉的人们。我想它不仅是公公的骄傲,也是那个村庄特有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如今我离家只有一年多,已不见了那棵老树,我心中顿时不安起来,一种不祥的意念在心海中涌动……
                   新坟

  刚进村里,听说我们要回去的婆婆早已等候在路口,看到她们,一股亲切的暖流在我的周身升腾。我随即用目光向婆婆旁边围着的邻居搜寻了一遍,没见到公公的身影,走进低声询问:父亲呢?上地了!婆婆低头回答,眼圈莫名的红了。

  我一怔,公公平时身体有病,血压高加老年痴呆,平时都要靠婆婆照料,怎可能上地干活!再望望婆婆强忍泪水的脸和老公痛苦的表情,我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难道公公也像那棵老树一样消失了!

  丢下车子,我和老公花一叠纸钱直奔地里。此时青黄的刚抽出的麦穗齐刷刷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呆若木鸡,任凭老公带我在田野中拐东拐西。一片潮湿的新鲜泥堆隐藏在麦田的中央,老公走近告诉我到了,我知道眼前这片小小的土坡便是公公的墓地。我机械的跪下,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躺在了这里。

  上次我们回家见他时,他还亲热的拉着女儿,饭后扯着女儿的衣兜硬往里面塞零食,几乎看不出他曾经的痴呆,则像个正常的健康的老人。当时我还庆幸他的病真的越来越好了,现在怎么会这样!

  我眼中的公公是那个见了女儿就围着田地边、沟河边到处寻找,为女儿采摘几棵香豆、毛根草或野草野花的人。

  我眼中的公公是那个拄着拐杖一步三摇,嘿嘿笑着,见了我们回家就高兴得像个孩子,急忙丢了拐杖撒腿就想跑着迎接我们的人。

  我眼中的公公是那个只会憨憨傻笑,时常迷失认不清人却一眼认出很少回家的我和女儿,并清楚记得我们曾经或将要回去的日子。

  如今,那位活生生的老人去了哪里?一旁跪立着的老公幽幽地低诉:爸,您的儿媳妇平安回来了,她回来看您了……。风刮起了燃烧着的纸钱的灰烬四处飘扬,我似乎看到了靠在那棵弯腰柳树下公公憔悴的面容,而后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我的眼泪簌簌的流下,风低声的呜咽着,我知道它在同我们一起悲痛……
                 等待

  听说公公在最后咽气的时候还一直不肯闭眼,他在等什么呢?

  先是两个儿子及媳妇守在他跟前,他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似乎要说什么,说不出话来只流出期盼的眼神。然后又叫来三个女儿守在他身旁,他依然不肯闭眼,目光中似乎搜寻着什么,他没有看到他期盼的人,他坚持着,等待着,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他依然不肯闭眼放弃!我的父亲看得心酸,几次用手轻轻的合上他的双目,可是他过了片刻又会毅然的睁开!

  家人此时都明白,公公不肯离去,是在牵挂灾难中的我,惦记着我的安危。他在期待我平安的回家,哪怕可以见他最后的一面!

  以为他早已精神失常,记不清事理;以为他早已痴呆不会把我的事记到心上。没有人有意的告诉他,也没有人有意的隐瞒他,关于我的遭遇不几天他就知道了。随后他不停地打听儿子或女儿,不是被告知无事就是被警告少操闲心,当时的家人都为我着急的东奔西跑,病急乱投医似的忙活,谁还有耐心向他解释!何况都知道他平时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此后的几个月,公公病倒了,一病不起,常喃喃自语。有时抓住婆婆的手问:媳妇呢?快让她回来,快回来!直问的婆婆流出眼泪哄他:马上就回来,快回来看你了!

   清醒时的公公是怎样无奈地牵挂和惦记着我!

  像是回到了从前,年轻的我们每每回家,见到的都是乐呵呵的父亲。见我们回去,他一会慌着赶集买肉,一会慌着上地摘菜,不像是对待自家的孩子,倒像是迎接家中的贵客。婆婆的高兴在脸上——常开花似的笑不拢嘴,公公的高兴在腿上——东奔西跑的为我们找东寻西。直到我们要回城了,那由公公收拾的一包包、一代代的瓜果蔬菜、豆子玉米等农家杂粮已整整齐齐的捆绑完毕,然后心满愿足的望着我们回去……那忙活而幸福的面容早已写满他对儿子媳妇的爱意!

  如今我回来了,却迟在半年后,眼前不时闪现着公公期盼的双目,在深深地懊悔与感动中我禁不住泪眼模糊……。我现在任何的行动对他来说已是多余,只有在心中默念:天国里的爸爸,请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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