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菜园子是最小的一块地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菜园子小,几乎跟巴掌一般大。你家伸出来一只,他家伸出来一只,村子里的菜园子就聚集在了一起。乡下的日子本来单薄,嚼了一冬的咸菜疙瘩没谁不想那些脆生生的黄瓜,紫不溜秋的茄子,最好有颗红润润的西红柿,不大不小,从秧子上摘下来,也不洗,在衣服上蹭几
  
  菜园子小,几乎跟巴掌一般大。你家伸出来一只,他家伸出来一只,村子里的菜园子就聚集在了一起。乡下的日子本来单薄,嚼了一冬的咸菜疙瘩没谁不想那些脆生生的黄瓜,紫不溜秋的茄子,最好有颗红润润的西红柿,不大不小,从秧子上摘下来,也不洗,在衣服上蹭几蹭,在手心里搓几搓,就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绝对是菜园子最纯正的味道。
  沟渠里的清水细细地流,阳光追着撵着,穿过清明的艾蒿来到菜园子里。有人在,昨天栽好的辣椒秧子,茄子苗并不怎么坚强,需要灌一次透水,需要再熬上三五个昼夜。某天清晨,你看,它们肯定支棱起腰来,嫩嫩的尖上顶着一颗晶莹的露珠。风一吹,落进土里,能听见噗嗤的笑声。
  村里人疼爱菜园子,绝不像对待玉米小麦那样粗管粗放。趁着春天的风刚起,趁着昨夜刚下过的那场透雨,正好闲了一整个冬天,拎着铁锹铁耙子,来到牛拐不开弯,驴打不下滚的一小片自留地里。自留地,说白了就是庄稼人一个小小的梦。整天在大田里摸爬滚打,早就心生了怨气。天好了不说,村西的棉花村东的麦子打着滚儿往上窜,让人尝到了啥是风调雨顺;老天爷倘若翻了脸,打了春过了谷雨,愣是不下一滴雨,人的心里那个焦啊,恨不能顺着热辣辣的阳光爬上天去揪老天爷的胡子。可菜园子就不这样,你想种啥就种啥。天旱了自留地中间有眼老井,一架用了有些年头的老辘轳,只要不散架就能汲上来清凌凌的水。梅雨季节天天连阴雨,更不怕,顺着灌渠往北有条排水沟,一锹下去,清水浊水全部淌进了小河里——再留恋菜园子的千般风情,也不得不混进日日夜夜流淌的河水里,去远方,告诉天,告诉地,说老河滩上的村子里种着一个梦,简单,却五彩斑斓。
  篱笆墙,是菜园子的保护衣。隔三差五村子里总是跑出来谁家的猪,谁家的羊,看看菜园子里没人,撅着屁股专啃那些青翠欲滴的绿。顺着小路跑来的有花椒树,刺槐树,还有芒种时能挂满红白黄紫桑葚的桑树条。打开春天的首先是这一条长长的树篱,好象菜园子张开了小小的怀抱,抱一缕风,拥一阵雨,先把春意插上自己的发梢。花椒树先是不开花,绿而小的叶一簇簇往上爬,想解谗,掐一把嫩嫩的芽尖,开水一汆,井水一拔凉,再放点油盐酱醋一调,春天就爬满了舌尖。作为树篱的刺槐树太小,挨挨挤挤长不大个儿,村子里的槐花云一样挂满枝头的时候,才在纤细的枝桠上象征性地擎出那么一串两串好看的骨朵,不多也不少,让菜园子多少有了点诗意。桑树条也是,布谷鸟一叫,麦子黄了梢,别看身板那么小,愣是是绿绿展展的叶子下面藏了一颗又一颗诱人的桑葚果。谁家穿着开裆裤的土小子,娘叫了八遍还不肯回家,小手嘴上统统染成了酱紫色,活脱脱泥土里钻出来的一个小土神。
  风悠悠吹,水淙淙淌,一摇一响的老辘轳,咿咿呀呀隐在岁月的身后不变清越的唱腔。羊粪蛋驴粪蛋子营养过的土地咋就那么肥呢,一排个子小小的辣椒早就开了花,结了果——一个青皮丰腴的家伙噌噌长,把辣椒秧子顶得直侧棱。黄瓜更是不让须眉,一根一根弯曲的触角,像某个登山高手提着的小抓钩,缠上去,再不肯松手,夺取着菜园子里的制高点。还有一些躲在暗处的家伙,马蜂菜,刺老牙,灰灰菜,扫帚草,娘说能解毒降压,“剜到篮儿里就是菜,”蒸蒸炒炒,煮煮拌拌,野菜自有野味鲜。
  菜园子不说话,但你不能不说啁啾在树篱上的那些鸟儿不懂。唧唧葵(仿佛麻雀的一种鸟)唧唧地叫着,从花椒树跳到刺槐的枝条上,说哪一畦韭菜该割了,哪家菜园子的一小片空地上爬了一棵甜瓜秧,夏日一过,保准菜园子里能飘出梦一样的香甜,谗出哪家野小子的口水。葱绿的翠鸟,从小河里的芦苇丛里匆匆赶来,叽叽喳喳,一惊一乍地相互透漏着什么消息——西红柿那圆滚滚的肚子里肯定藏了什么秘密。不信你看啊,昨天还一边青一边黄,今天忽然变了模样,像村西磨房李家的俊闺女,听着滴滴答答的唢呐响起,脸上爬满了西红柿样的羞怯,笑眼弯弯,把欢喜藏在心里。
  蜗牛背着重重的家,在菜园子里爬来爬去,爬进水渠里,能静静呆上一晌午,日头偏西才在黄瓜豆角架上共进晚餐。那时候的夕阳啊,不可谓不红,洒在小河里,流淌着红红火火的时光;洒在黄梢的麦田里,红与黄,点缀出乡间最浓烈的油彩;还有一小片,落在菜园子里,岁月静好,谁又能说土土黄黄的乡村不孕育梦想呢?
  我从乡间来,踩着乡间单调的光阴,没有谁在身后追逐,也看不见远方虹彩的诱惑。惟独,夜色中菜园子里流溢出来蟋蟀的歌唱,或者几只青蛙你低我高的吟哦,让我心生梦幻。
  有一小片地,最小的一片地就好。听不见庄稼们辛苦跋涉的声音,一架苇草房,和看守瓜园的瓜爷离得最近,瓜爷提着煤油灯,却圈不住满园甜瓜的香甜,摘来最大熟得最透的一个,说还是土地上结出来的东西最养人。我笃信。菜园子不也是,虽然是乡间最小的一块地,却盛放了太多太长的光阴。娘不必拎着一小筐鸡蛋在拥挤的集市上叫卖,以期换来三五斤被太阳晒蔫的菜蔬;父亲可以跛着脚放下手中的锄头,摘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清甜一整个人生的苦涩与漫长。
  菜园子,不张扬,静静停泊在村庄的侧旁。如果,你也有一双梦的眼睛,就趁着春天还未散去,夜幕还未闭合,带上还未麻木的味蕾,寻找一片最小的土地——一片能生长梦与清甜的地方。
  还有什么可以拒绝茁壮呢——包括沉重的步伐,包括琐碎的思绪,包括五颜六色闪烁的霓彩。有时候,有了绿,就能彰显出生命与生机,那是一片关于人生的菜园子。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09-6-10 00:33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