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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我那被慢节奏谋杀掉的上午

2020-09-17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1、借平躺车那个女人很圆润,面慈爱笑。之前每次见了,她都对我微笑,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她是护士长,我是病人家属,在我已习惯的模式里,应该是我满脸堆笑,而她面若冰霜。就因为她的微笑,我甚至在心内下了一些结论,诸如小城的人比较纯良、热情之类。但

  1、借平躺车
  那个女人很圆润,面慈爱笑。之前每次见了,她都对我微笑,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她是护士长,我是病人家属,在我已习惯的模式里,应该是我满脸堆笑,而她面若冰霜。就因为她的微笑,我甚至在心内下了一些结论,诸如小城的人比较纯良、热情之类。但现在,她依然微笑,我却感到无奈。我的身份证已在她手里,她对我说:“没有平躺车了。要不你等等,等人家送回来。”“要等多久?”“不知道,送病人出去检查,有快有慢。”她依然微笑。对着那张笑脸,我感到欲哭无泪。她把身份证递给我:“要不等车来了,你再拿来押着。”
  就在我伸手去接身份证的时候,进来一位医生:“什么事?”我似抓到稻草,急忙对他说:“我女儿今天出院,但她只能平躺,想借辆平躺车推出医院,以便坐车。”“要去哪里?”“回昆明。”他一听,立即对护士长说:“她要赶回昆明,不要耽误人家时间。”护士长答:“没有平躺车了。”“我们科门诊部不是还闲着一辆?”护士长还没有开口,他又说:“不要让病人家属去,她找不到。”但没有人去,医生有点生气,对两个刚进门的年轻护士说:“你们带着病人家属去门诊部推平躺车。”两个护士嘻嘻哈哈地回答:“我们认不得在哪点。”医生真生气了:“你们是干什么的?门诊部都不晓得!”护士依旧笑嘻嘻的,绕开他,走进里屋去。这时,一位穿蓝色制服的女子从门外进来:“我知道,我带她去。”穿蓝色制服的,是医院的护工。
  护工与护工间,大约都相处甚好,她楼上楼下的人都特别熟,她不去门诊部,而是带到我去到六楼,六楼说没有平躺车了,她又带我到五楼,五楼的人立即去开了仓库门,找出一辆平躺车给她。于是,我女儿终于可以躺到平躺车上,离开这家医院。
  2、开出院证明
  这样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只不过因为我的家距这里五百多公里。我女儿利用暑假到这里的一个村里支教时,不慎从一个高坎摔落,造成胸椎压缩性骨折,不能移动,在这里已住数天。一听医生说可以出院,当然想早一点回到家。
  我与租车的师傅联系时,他一听是从医院接人到昆明,立即就明白:“是不是早上六点出发?”我说还得办理出院手续。他说:“今天就办好,明天早点出发,到昆明越早,你们越方便。”他知道我一定还要把女儿送到昆明的医院去再检查一次。
  我立即去找护士。一位面容娇好的护士问:“主治医生知道吗?”“是他今早告诉我明天可以出院了。所以想先办好出院手续,以便明天早一点回到昆明。”护士说:“最好明天办,万一今晚医生还要开药。而且我们八点就上班了,你最迟八点半就能出院。”“交费的人会不会很多?”“不会,非常快。”看她一幅笃定的样子,我计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昆明需要七个小时,吃饭用去一小时,到昆明也不过四、五点钟,应该没问题。而且,她自然比我熟悉医院的情况。
  然而,不是那样简单。
  早晨,当我与女儿洗漱完毕,吃完早点,又整理好行李,医生们还没有来上班。
  护工早就来了,已打扫好病房,烧好开水。护士也来了,已检查完病房。然后,医生一个一个地出现,但我女儿的主治医生没有来。我有点心慌:万一他今天不来上班呢?一位医生告诉我:“他八点之前一定到。”我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从八点差十分,盯到八点过十分,主治医生终于出现,我连忙走过去:“我女儿今天出院,麻烦开下出院证明。”他答声好,就进办公室去了。然后,办公室关上门。这一等,又是十分钟。有病人家属好心告诉我:“他们每早都要开会。”我忍不住,去问护士:“他们开会要多长时间?”还是那位面容娇好的护士,她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今天有事,可能会多说一会。”她看我焦急,便出主意:“我写个条子递进去,让医生把出院证明转过来。”纸条递进去十来分钟,依然没有动静,她也无奈,只得打主治医生的电话。主治医生凑到窗边:“你打我电话?”“你的病人急着要出院,赶回昆明。”主治医生答声好,又回去接着开会。再过一会,依然没有动静,护士安慰我:“他正在开证明,再等一会。”然而直到医生们散会后,证明才传到护士的电脑上:“证明转过来了,你可以去一楼结账了。”结账很快,再回到楼上,主治医生还在电脑上捣鼓我女儿的出院须知,等他终于弄好,打印出来让我签字时,已九点过半了。
  3、复印病历
  之前,我对主治医生说,我女儿出院时要带走她的病历。主治医生说医院有规定,病历不允许带出医院,不过可以在病人出院七天后来拿去复印。我知道这是避免医患纠纷,医院保护医生的一项举措,但也不会以一己之力去和医院规定抗争,这时只是再次向他确认:“是不是出院七天后就可以来复印病历?”这一次,他改了口:“你去门诊部四楼问一下。”
  门诊部四楼一位穿白裙的女子听我说了具体情况后,建议道:“你可以现在先提出申请,到时候请人来复印,不用自己专门跑一趟。”填完申请,交了身份证复印件,依女子的话,把申请交到八楼病案室。
  病案室里的两位女子了解情况后,说:“只要医生能把病历转到我们这里,马上就可以为你复印,几百公里的路,你就不用再来来回回地跑了。”
  我又去找主治医生,他说:“病人今天才出院,怎么可能今天就开出病历来。七天后再来。”
  我无奈,又去病案室,那两位女子得知医生说开不出病历,都同情我,说道:“那你留个电话,病历一转到我们这里,就打电话通知你。”
  然后,我去借平躺车。
  4、现场会
  当我推着平躺车去病房时,租车的师傅已数次从医院门口经过:“今天医院好像有活动,车不许进医院,医院门口也不让停车。只要停上一小会,警察就来赶,我在外面绕几个圈子,你出来后打我电话。”
  搬东西出医院时,我已问过门卫,说今天医院里要开一个全市的现场会,所以车辆不能进来。我也就懒于理论。倘若我有时间有心情,完全可以推着平躺车慢悠悠在院子里绕圈子,一直等到开现场会领导的车子进院,但我的时间与精力消耗不起。于是,穿着睡衣的女儿躺在平躺车上,我推着车,出病房,进电梯,出电梯,出医院,走到大街上。路人在张望,警察在维持交通。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种悲哀,草民的悲哀。
  女儿上车后,我去还平躺车,在电梯门前遇到那位护工,她一见我就走过来:“你赶紧带女儿回去,车交给我就行了。”“谢谢你,我还得上去拿身份证。”“那你直接去找护士长,我去还平躺车就行了。”我想问她的名字,却又知道,问了又如何,或许此一生,只能见她这一次:肤色黝黑,鹅蛋脸,大眼睛。
  拿到身份证时,又遇到那位为我争取平躺床的医生,我连忙感谢他:“不是遇到你,可能现在还在等平躺车。”他则为同事分辨:“不是他们不管你,是今早事太多了。”我陪笑。
  走出电梯,看到许多医生和护士站在院子里,一排一排站得很整齐。有人在低声议论:“听说开个什么会,有当官的要来。”另一人则声音响亮:“当官的要来,就不管病人了?!”立即有人拉他衣袖,示意他小声。
  5、离开
  我一面匆匆走出医院,一面看时间:11:36。
  坐上车,我向师傅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却习以为常:“你说要结了账才走,我就问是不是十点出发,我知道的,当天结账的话,十点能够出发是动作快的了。”“我不知道会这样。”师傅没有因为等我们这几个小时而不悦,反而有丝谦意:“我们这里就这样。你们不清楚,我清楚。”
  车离医院越来越远,渐渐驰出县城。我很清楚,只要坐上车,我就算离开这里了,县城的一切,已被车抛在身后。然而,我是离开了,但我会记得,当我作为单一的个体出现在县城的医院时,去借平躺车与要女儿病历的难度。其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无论医生还是护士,对我都另眼相待,如我们的行李较多,护士说我可以多用个床头柜;如我没有去买热水瓶,医生说我可以到他们的办公室接热水;如我说要找120来送女儿回昆,医生马上就说:没必要,这里的120贵得离谱,然后详细为我描述病情,说只要能够平躺就行……我很清楚这一点,同病房的病人也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不得不更为悲哀地承认一个事实:我在这个上午遭遇到的所有困难并不是有人故意刁难,相反,无论是喜欢微笑的护士长还是面容娇好的护士,以及白裙女子又或病案室的人,还有护工,我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她们的善良。我之所以在这个早晨认为每走一步都困难重重,只不过是直面了这个县城习以为常的节奏和作风:等,可以不作为无休止地等,又或凡事可以放一边,以某个会议为重,哪怕让睡在平躺车上的病人,出了医院之后,还要在众目睽睽下穿过长长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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