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偶记

南阳偶记

文/焦庆福 1
去南阳

说起来南阳与我颇有些渊源。我的姥姥家在微山湖畔，而我要去的南阳，就在独山湖和南阳湖的分界线上。南阳旧时属鱼台县，我们郭里的庙东村旧时也属鱼台县。小时候我听母亲说过，南阳有姥姥家的老亲。既然是老亲，来往也就不再密切，日益变得生疏了。所以对于南阳，我也就心生疏远，懒于了解，以致知之甚少。

大约是前几年，同事给我说起南阳，说南阳建起许多仿古建筑，街道整齐，古色古香，并且湿地景色怡人，是个不错的去处。我便想起同属微山湖的滕州红河湿地。我虽然没去过红河湿地，却听同事讲过。所谓湿地，不过是一道人工景致。同为湖中湿地，大约总是差不多吧。我因此并没打算前往，况且，南阳所谓的古色古香，不也流露着太多现代建筑信息吗？

但前段时间，我的坚持终于有了改变。我有些事要办，无论如何都要去南阳。同行的还有我的妻子。我俩早上六点起身，骑着自行车，七点半时才到了黄山渡口。我这才知道，南阳为什么会淡出我的视野，淡出我的听闻了。南阳陆路不通，是湖中一个小岛，没有什么事便没有谁会去，没有亲戚朋友更找不到去的理由。

黄山渡口是一个深挖的河沟。现在想一想，大约有二里多路长。初次坐小客船，我颇有些兴奋，不断朝着窗外张望。妻子也挺兴奋，对着沿途景色不停地大呼大叫：“你看那儿，鸭子，是野鸭子吧！你看，你看芦苇，芦苇荡。”妻子对微山湖的了解比我还少。凭我的理解，我们刚出渡口不远，不应该很快就看到野鸭子。野鸭子之所以能生存，就是因为远离了人类，远离了伤害。这里的芦苇与我想像的也不一样。微山湖是北方最大的淡水湖群，真的芦苇荡应该是一望无际的。果然，同船的一位姑娘说了话：“这是渔民放养的鸭子，不过鸭肉鸭蛋还是比家养的味美；在南阳岛近侧才可看得到芦苇荡，这些长在人工堤坝旁的，绝然难成气候，没有啥看相。”

客船显然加快了速度，我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客船已经行进了二十多里，依然可以看见星罗棋布的堤坝。堤坝上长着的并非全是芦苇，有叶杆皆枯的玉米秸，有已摘去棉花的或立或卧的棉杆，有姿态迥异的白杨树，都无不在刺骨的北风中索索发抖。堤坝上建着小而简陋的茅屋，旁边泊着渔船。这令我怀疑起我的眼睛，也怀疑起我的判断来了。这里是不是微山湖，渔民也从事农耕吗？

既然湖里尚有虽然生疏的老亲，我对微山湖就不好说不懂，也不好说不知道。妻子不再言语，她似乎长了心计，尽管也心存疑惑。同船的姑娘是个爽快人，直接充当我们夫妻的导游：“那些堤坝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筑就的。那些年连续干旱，南阳湖干了底，两城、鲁桥和南阳三个乡镇政府便趁机挖了鱼塘。玉米、棉花、白杨树是渔民们随手种下的，那堤坝围着的就是鱼塘。现在的湖哪里还是湖，被堤坝围成了那么多鱼塘，面积缩小了呢。”

我看到的微山湖，的确多了太多雕饰痕迹。我的南阳之行，注定要留下诸多遗憾。

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水面忽然宽广。湖面上开始有了大轮船。风大了，波浪也变得大了。波浪与轮船搏击的声响让人惊骇，客船也不时地左摇右晃。我赶紧出了船舱，去甲板上拿回行李，回船后又差点摔倒。第一次坐船，我的确有些手忙脚乱。同船的姑娘吃吃地笑起来，我的妻子也笑了。

我见到了微山湖的真面目，我终于走近了微山湖。微山湖就是微山湖，怎么会那么容易消失呢？她的躯体不是几个堤坝就可以割断的，她的血脉也不是几个人工河沟就可以改变的。她是大自然造就，没有谁可以真正可以改变得了。她虽然不像大海一样辽阔，却有着与大海一般的胸怀与坚强。

我羡慕起南阳人来了。想想平时枯燥的工作，想想同事们之间的冷漠，想想虽置身事外却依然存在的勾心斗角，心里不免惭愧。我们都没有南阳人幸福。生活在南阳岛上，每日望着太阳在湖面上或升或落，心情该是多么地敞亮呀。

终于可以看到南阳的码头了。同船的姑娘说：“那些轮船后面就是南阳岛，也是南阳镇政府驻地。我再也按耐不住，急切地想着登岸，去亲吻尚在远处的南阳岛。


2

南阳岛，南阳人
我此去南阳并非旅游。没有导游，没有团队，只有对南阳一无所知，并需要我照顾的妻子相伴。要办的事情自然要办，办过之后，也就要立刻回去，没有时间逗留。但我带着眼睛，带着耳朵，却同样可以了解我已经喜爱着的南阳。

我们走过了南阳最主要的街道。南阳街路面由石板铺就，两侧为石垒台阶，台阶上建构厦檐，并有“晴不见日，雨不漏水”之说。政府驻地、医院、邮局等机关单位，在街道两旁，占地面积不大。街面上多是店铺，有复原的酒楼、茶庄、粮行、客栈、盐店、绸缎店、当铺、钱庄，有卖干鱼、干虾的，有卖菱角的、莲子的，有卖微山湖咸鸭蛋的，有卖早点的、卖小吃的，依稀可以窥见古镇往昔的繁荣。南阳镇下辖八十多个小岛，人口却不足三万。如此多的店铺，是因为南阳岛位于古运河要道，自古是南北商家云集之地，不然，这些店铺绝对没有兴盛的道理。

南阳的古迹甚多。我办事的同时，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闲着。虽然很多地方没有亲临，却也因此知道个大概。古镇是大运河上的重镇，为皇帝南巡必经之处，有南阳闸、关帝庙、魁星楼、碧霞宫、杨家牌坊、四思堂、正觉寺、文昌阁、滚龙门槛、马家不落地旗杆、清真寺、状元胡同、土地神庙、乾隆行宫等名胜古迹30多处，多为复新仿古。岛上遗留的老物件并不多。可以看到的，有曾为乾隆爷做过136道菜的“御膳房”，有民国名医马玉山的药铺。其他的几处，最早的也不过晚清或民国。

南阳是个小镇，对古物的保存却是尽心尽力，她竟然有一个专门的古物存放地。在原微山十七中院内，堆积着大量的古街道石板，石磙，石碾，石臼，石碑，石刻。最引人瞩目的是最北面的赑屃，大约有几吨重，身上还驮着半截巨大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已风化，很难辨认。我不是考古学者，手头也没有说服力的资料，也就不好赘述。但我对这些碑刻、赑屃的来历却甚为惊叹。南阳岛处于湖中，岛上没山，这些石料都是从外地运来，南阳人为此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和力气呢。

说到南阳人，就不能不说马玉山。马家在南阳是个望族，祖上名人辈出。单说马玉山，他终生行医行善，救济穷人，曾把祖上所遗财产、苇地散分给了贫苦乡民。他唯一的遗憾，是做过日伪时期的鱼台县长。抗战后，国民政府要枪毙他，乡民们因此长跪不起，他才最终被赦免。乡民们说，马玉山是好人，哪有这样一心为民的汉奸？马西华是马玉山的前辈族人，他曾因一篇《钱赋》，被私访的乾隆爷在南阳岛钦点为状元，又因为他没有当面叩谢皇恩，后来被皇帝忘却，也就没有真正成为状元，这才有了“状元胡同”的故事。抗日烈士段复振是马玉山的徒弟，李大孝子是马玉山的友人。其故事皆是家喻户晓，可泣可赞。最值得一说的是马玉山的后人。他后人中还在行医的有二孙子和四孙子。我有幸见到了他的二孙子马同安。马同安六十岁左右，他的最特别之处有两点：其一是，所开药方剂量大，煎药时普通的药壶根本不能用。中医的不传之秘在于剂量，名医与庸医的区别在于疗效。到他这儿来看病的人，一般不会失望而归，这才使得他名声大振。南阳虽然路途不畅，却也因此有四省八县的患者闻名而来。他第二个特点是乐观。把完脉开完药方后，他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就是：喝几副就好了，好吧。患者则不安地问：能好吗？他依然说：喝几副就好了，好吧。其乐观精神让患者心里为之一震，顿时鼓足了信心。

南阳岛有很多可去之处，但迫于行程，我还是匆匆而归了。况且，我此行正值冬季，北风肆虐，芦苇荡中亦是衰草遍地，湖面上看不到荷花，也摘不到莲蓬，只能寄希望于来年夏天了。但我也并不虚此行。我的眼睛和耳朵让我收获不菲。此行让我对南阳古老文化有了更多了解，重要的是让我对南阳人有了更深的认识。烟波浩渺的微山湖，不仅哺育着南阳的古今未来，还让南阳人心胸更宽广，生活更幸福。


2014-2-5 [ 本帖最后由 焦庆福 于 2014-3-20 10:3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