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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姨和表姐们(一)

2020-09-24叙事散文汤如浩

香姨和表姐们汤如浩香姨香姨和表姐们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当然主要是年龄上的,大舅家的大表姐还比香姨大一岁,个头和长相,甚至有几分相似,用现在的话说,那都叫个亭亭玉立。香姨比我大十岁多一点吧,就像姐。但她是姨,是母亲的亲妹妹,辈分上大了那么一截
香姨和表姐们

汤如浩

香姨


  香姨和表姐们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当然主要是年龄上的,大舅家的大表姐还比香姨大一岁,个头和长相,甚至有几分相似,用现在的话说,那都叫个亭亭玉立。香姨比我大十岁多一点吧,就像姐。但她是姨,是母亲的亲妹妹,辈分上大了那么一截,是母亲的年轻版,感觉就很威严,我就有些怕她。   如果实在不能接受了,香姨就雷霆大怒。香姨发怒的时候,脸就冷下来了,眉毛紧蹙着,不和人说话,噔噔噔走出门,左臂一甩,门扇呼的一下,带一阵风,人影儿不见了,一不见就是好长时间。我们也知道她就在大门口站着,眼神冷冷的,鼻子出着粗气,身子还有些颤抖,眼眶还有些泪花挂着,硬不让它们爬出来。表姐们都很害怕,呆立着,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也不敢去拽她;我藏在她们身后,双手捂着嘴,瑟瑟发抖,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等到外祖母出去一会儿,香姨就跟在外祖母的背后进门了,眼角挂着笑,这样,阳光也明媚无比。因此,事实上香姨大多数时候,并不发怒的,曼声细语,和表姐们像姊妹一样,整天笑眯眯的。   我五六岁的时候,看毛绒绒的雏鸽张着嘴巴嗷嗷待哺,唧唧咕咕说话,还扑闪着小翅膀,漂亮得像小孩子,觉得好玩极了,就想到房顶上去逮鸽子。鸽子的巢在屋檐下,够是够不着的,情急之下,使用的方法是把铁锹立在水缸的旁边,准备爬上去的,水缸壁是什么样子的,加上个头矮,房顶肯定没有上成,结果是铁锹把顺着水缸壁那么咕噜一滑动,我连人带铁锹掼在地上,鸽子没有逮着,却将胳膊摔折了,摔成了几截,当然痛得哇哇大哭,被母亲连哄带骂,领到接骨匠那儿,像杀猪一样,狼哭鬼嚎的,接上了。胳膊上裹着母亲的头巾,挂在脖子上,像一个伤兵,整天哼哼唧唧。其时正是农忙时节,母亲没有办法,就将我送到了外祖母那儿,照料我的,就是香姨。   外祖母是小脚,家里的人多,喂猪喂狗烙干粮,烧炕倒灰给人做饭,活计也很多,一天到头忙忙碌碌,就像她说的“整天价捣鸡喂狗”,外祖父是“无事先生”,除了咕噜咕噜抽他的水烟,家里的事情很少管,所以她很是烦躁,对我基本没有好声气,以为我是有意摔坏了自己,给她什么忙也帮不上,除非吃饭的时候喊叫两声,或者顽皮了责骂两句,至于我的其余,则不管不问,全权由香姨负责安排。当然也就是洗洗刷刷,各种规矩方圆。香姨给我洗衣服,香姨给我洗头洗脚,梳光头发,起先是哄,后来逼;衣服上不能有灰尘、泥巴、污点,吃饭的时候筷子怎么拿口应该放在碗边,不能吸鼻涕出声音,等等,什么都管。   我记得那时候香姨在县城上什么会计班吧,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好像也挺忙碌的,但这一点儿不耽误她对我的管教。每次回家,她把自行车放在院子里,第一件事情就是站在外祖母家的庄子院的大门口,大声喊我的名字,当然是乳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硬是将我从某一家的院子里吼出来,在我的脑门上狠狠剜一指头,“你这个死娃子,你看衣服又弄成什么样子了!”说完,就是扒下我的脏衣服,按在院子里晒好温水的盆子里,一边让我站立正她数落,一边撒着洗衣粉不停地搓洗。只穿着内衣,是无法到别处去玩耍的,我只好呲着牙呆着,直到衣服干透为止,才可以到外面去的,那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一直这样。   香姨出嫁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还记得香姨照管了我的那一年干干净净的光阴,我嚷着跟了母亲去“添箱”。那天的宴席,虽然好多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其实我觉得并没有多么好吃,动筷子的频率远远上不来,只有双眼一动不动盯着,看大家把香姨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坐上胶轮大车,在鞭炮声中远去,我的心底一直都是酸酸的,就那么的,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桂表姐


  桂表姐骂人的水平是一流的,和人相互理论起来,总是她占上风,故而,谁也不敢接她的茬。   外祖父是以威严著名的,当然还包括四舅,他们都是外祖父一族里面的文人先生,外祖父是老秀才,四舅是村小学的老师。他们平时严肃矜持,一本正经,讲话讲的是大道理,一般人都轻易不敢和他们多说话,怕惹恼了先生,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女人,那更不用说了,没有一个敢搭话的,怕他们骂“头发长见识短!”“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之类的话,对他们基本是敬而远之的。包括各位舅舅和舅妈也不例外,看见他们都避着走,照面都不敢多打,文人先生写对联处理家事,离开他们不行,谁还敢惹他们?可桂表姐却敢,桂表姐竟然敢把外祖父老爷子长老爷子短地叫,外祖父还捋着白胡子呵呵呵;桂表姐也还居然敢当这四舅的面,说四舅胡说,四舅也照旧。   真是厉害,我就觉得桂表姐简直了不得。   大舅是桂表姐的爹。大舅妈一口气生了“七仙女”,像一串葡萄,果实累累的,其中一颗最丰润饱满的,就是桂表姐,桂表姐是老三,可在家里像老大一样管事。大舅说,“大愣,二侉,三尖,四谝。”“三尖”就是说老三最聪明,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口茬不一般。桂表姐随了这句俗话,真正就是这样,大舅有夸赞的意思在里面,其实他最得意的也是这三丫头,当儿子使唤,桂表姐是家里的小掌柜。四舅嗤之以鼻,说:“啥‘三尖’?丫头不是人,窗子不是门。”意思是再怎么说,丫头在家里也不顶用的,嫁出去,就成了泼出去的水,啥作用也没有。桂表姐就不答应了,说:“哎哟,先生爸子你可就不对了,穆桂英还挂帅呢,花木兰还从军呢,啥是个‘丫头不是人’?”四舅无语。桂表姐接着说:“四爸子,四婶干活厉害还是你厉害?”当然是四舅妈厉害了,四舅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家里的活计是基本不插手的,怎么可以跟四舅妈比呢?四舅嘿嘿笑,说;“反正丫头片子就是不行!”桂表姐说:“我干的活,就一点不比你差,也不比大哥差!”大哥是四舅的儿子,平时干活有些磨磨唧唧,总跟不上趟的,倒成了现成的例子,四舅就招架不住了,说这个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厉害总行了吧?桂表姐就抿着嘴,到一边得意去了。   桂表姐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上门提亲的就络绎不绝,邻居啊亲戚朋友啊,觉得闺女的外貌人品皆是第一流的,介绍成功了脸上也光彩,都来当媒人,那可叫个踩破了门槛,真热闹。大舅大舅妈高兴得合不拢嘴,“七仙女”一个个长大了,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出去,各奔各的幸福前程去,这才是正道。可桂表姐一个也看不上眼,说一个个傻不拉几的,像一根根木头,没有一点男人相。那时候没有自由恋爱一说,更没有外出打工共同交流谈情说爱这一说,农村姑娘嘛,也就这么一个和男青年面当面沟通的机会,可能是那时候男孩子们都羞涩脸皮薄的原因吧,初次见面,桂表姐一般都要问上几个小问题的,什么“看过啥电影呀?”“《少林寺》里白无瑕的演员叫啥名字?”“《啊,摇篮》里的院生是谁演的?”等等,那些家伙哪儿知道那么多啊,再说又在陌生的女孩子家,当着那么多人,有多尴尬呀,所以面红耳赤,哼哼唧唧,没有几个能够完完整整回答得上来,桂表姐朗声地说出来,那些男青年当时就羞得连开水也不喝了,坐也坐不住,拔步溜之大吉。这样来过三五八个上门相亲的后,桂表姐更是出了名,没有一个人敢上门提亲了。   所以桂表姐最后熬成了老丫头,二十来岁在农村成了大丫头,嫁不出去多丢人啊,桂表姐反而成了大舅家最让人愁楚的女儿。桂表姐开始还满不在乎,说“天下的好男人又没有被霜杀尽”,可后来也不吭声了,闷闷不乐的。   可不就随便找了个人家嫁了,口才也不好,长相也一般。桂表姐出嫁的时候,我正在镇上上初中,老师不给请假,没有去。据说那一天桂表姐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眼睛像桃子似的。外祖父当时还健在,说:“桂丫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桂表姐一听,更是号啕大哭,气得外祖母直骂:“这个老不死的,这个老不死的!”
   [ 本帖最后由 汤如浩 于 2010-2-22 21: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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