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夜晚的公园

冬天夜晚的公园
武志强

　　冬天夜晚的公园，寂寥，冷落，无人。偶尔在黑暗的甬道上走过一个人影，看上去幽灵一般。那在夏日时所见的喧哗与热闹，在此时没有了。黑暗重重，没有灯火，有的只是对面街上映照的一点微光。还有就是草地上落有积雪的白光。破落的枯叶撒落在上面。这黑暗里的白，隐约让我感到植物腐败和死亡的气息。 　　我走进去，想要寻找什么。忽然在寂寥中想到关于时间小径的话题，公园里交叉的小径，在黑暗中延伸，我按着规定好的路径往前走，越走越能感觉到黑暗重重的包围。因为此时就我一个人。公园的深处似有一双黑暗深邃的眼睛在向我探究而来，表达着什么，但又充满疑惑，这让我心里发慌，如果它在这时刻向我提问：“你为什么要在这样寒冷的冬夜而来？”我该怎么回答。其实，公园我是去的很少的。对于人群聚集，充满喧嚣与热闹的地方，我自己一向不感兴趣，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冷清惯了的人。或许对荒凉和孤寂有一种天然的需要。我在此时刻心情并不悲凉，我并无需求，只是偶尔路过，就像时间中的我们，会因偶然就决定了一种趋势，那趋势就叫必然，所以我是必然的要在这个冬天的夜晚走进这个公园的。但我并没有深入进去，因为一条白色小狗挡住了我的去路，它汪汪的朝我叫着，是朝我吗？它叫的很凶，好像这是它的地盘，而我是个入侵者。我停住了脚步，遵从了这只白色小狗的意愿。我也想问问它，你在这样的夜晚流浪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更主要的是公园的老成持重，对我的光顾一脸冷漠，使我自己也有点心灰意冷。如果我再深入进去，还能得到些什么呢？黑暗、寒冷、冰雪、破败、荒凉，这就是公园的全部。我像是在公园黑暗、深邃的眼睛里，想着自己身上缺失了什么，否则我不会有这个偶然。一切偶然的背后都站着个必然，那是命运的指针，指引着我们。 　　周围的树木萧然默立，荫影浓重，看上去一重重的，似乎你就穿越不过去。我抬起头，望了望疏朗的树梢，没有树叶，枝头空旷，没有语言，一副冷峻的神情。望久了那树枝，不免要让自己的心孤绝起来，好像长久以来自己也是这样无言站立着的。不想什么，没有期待。 　　在浓重黑色的夜幕上，有一钩微黄的弯月，弓刀似的，再就是稀疏的简单几颗星子，星子像是镶嵌上去，遥远而渺小，看上去就像是钉在天上的钉子。 　　旁边有一个亭子，四角飞翘，里面两张长椅，我本想坐在上面体验一下坐在这里的感觉，想象一下夏日里恋人们坐在上面时情语窃窃的情景，但椅子上面是尘土和几片枯叶，有一种遭人遗弃了的荒凉、破败的感觉。寒冷中，我看着安静的椅子，想着时间另一端的情景，有过的温馨和情爱，一场场风花雪月，恋人们的身影远去了，年轻的男女不再光顾这里，这里只有寂寥和安静。 　　我想坐下来，并且有所回忆，但这里的冷清在推拒着我，让我一步步离开。同时回忆本身也在告诉我，所有回忆都是一种告别，而告别了的事实上就再也回不来。我最终还是没有坐下来，只是在亭子里站了站，望了望天，便离开了。公园在这个夜晚是冷漠的，是拒绝人来的，它在这样的冬夜，实在没有温柔可言。这里也没有梦境，我想起我所有的那些梦境，它们无一例外的来自我生活中的压抑和失落，但它们并不能弥补我什么，只能让我惆怅，并在惆怅中有所感伤。公园在此时就是忧伤而冷漠的，只有寒气袭人，只有黑暗中残留白雪的点点闪光。 　　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意外的闯入者。我无需留恋这里的什么，因为我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曾经发生在这里，只是公园的荒芜和冷寂让我联想到时间的一端。这里有荒凉了的时间，在时间的今天，我看到的是遗忘和抛弃。那像是一种自然的结局，要在这里归宿。时间似乎静止了，有的一点思绪也将在寒冷中凝固。 　　在我们走过人生的繁华和热闹之后，就会看到时间的这一端，它在等着我们，正如同这样一个冬天在等着我们。地上还有残冰没有清除，道路两旁堆着积雪，行人们都紧围紧裹的。这个公园以它冷落的存在，提醒我生命的另一面，生命不可能总是繁花满枝头的，天心月圆也只是一种期望。但有期望总比没期望要好，生命就是这样一个繁华凋落才能看尽人世的过程。 　　现在的公园正处在这样一个状态，它以审思的眼神看着我，也许不是在看着我，而是眼珠子向上看着黑暗重重的夜空，或许正是它这样冷静思考的神情吸引了我，吸引我走过来的。我在公园里，能感到存在的冷漠和思考的严肃。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呢？是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和表达出的呢？我们总认为自己已经发现了一切，表达了一切，其实没有被我们发现和表达的更多，我们需要在这样的季节沉默，思考，然后等待，等待所能等待来的一切。 　　公园里在此时就我一个人。我独自转身，我希望以一个优美转身的姿势告别这个与我偶尔相逢的公园，然后带着它给予我的启示离开。走出几步，回首望去，冬天夜晚的公园，黑黢黢的，破败，看起来就像是人生的一个荒场，它以黑暗和冷寂埋葬着什么。它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想拽我进去，我一方面感到诱惑，另一方面更添加了内心的恐惧，最后我只有夺路而逃，逃到城市有灯光的大街上。 　　但是在大街上，我仍然感到后面有一股荒凉的气息逼来，追随着我。那公园的浓重的影子似乎还跟在我身后，就这样一路跟着，使我艰于呼吸，心灵感到沉重和压迫，仿佛自己就是在荒凉的时间上奔走着。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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