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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有了生日

2020-09-24抒情散文万里晴空
父亲有了生日自从流行给老人过生日,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不管多忙,每年都几乎会全家出动,如期回家,给父母过生日。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三,老家的农家小院春潮涌动,沸沸扬扬,由过去的十几二十号人,演变到今天的四五十人的庞大阵容。拉着这个外孙,摸摸那个外重

父亲有了生日


自从流行给老人过生日,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不管多忙,每年都几乎会全家出动,如期回家,给父母过生日。

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三,老家的农家小院春潮涌动,沸沸扬扬,由过去的十几二十号人,演变到今天的四五十人的庞大阵容。拉着这个外孙,摸摸那个外重孙,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父亲总是忙着拉椅子,摆茶具,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客气地亲自给女婿们上烟倒水,拉家常。

安静下来后,嫂子弟媳和我们四姐妹,会兴致勃勃地炫耀各自给父母送的礼物。除了大堆的滋补品,都不忘了给二老买一两件合身得体的衣服。每年的此刻,憨厚的父亲都会嗔怪我们“买那么多东西,吃得了,穿得完吗?以后可别买恁些了,给您妈买点就够了啊!”我们能感觉出,扛长工出身的父亲是真地心疼我们花钱。我们更能感觉出,望着那个给母亲他俩的大蛋糕,父亲心头掠过的一丝阴影……

可怜的父亲几岁时就没了娘,爷爷又体弱多病,神智不清醒。父亲和小姑是靠十几岁的伯父给地主扛长工拉扯大的。长到十岁以后,自然跟着伯父一起没黑没明地给人喂牛,喂羊,下地劳作。稚嫩的肩膀过早承担起超负荷的压迫,伯父和他都落下了肩颈病。后来经过医治,病痛消失了,可父亲的右肩膀上,一直有个明显的凸起的骨骼……在那样艰难的岁月,吃糠咽菜是常有的事,能吃上窝头都是奢望,过大年也几乎和平常一样,谁还惦记什么生日不生日呀!于是他们兄妹五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母亲的娘家虽是大户,可由于有个伯父吸大烟,硬是把家产吸光了。外婆和外公打听到邻村的父亲人老实,家里不缺劳力,就把母亲嫁了过来。母亲说,只知道嫁给父亲不久,就赶上了六零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她就和父亲一起,挑着几件破衣服和刚出生的大姐,奔波辗转几个县区逃荒要饭。只知道父亲比他大两岁;只知道父亲白天跑几十里要回来糊口的东西给母亲吃,好让母亲赶快下奶喂大姐;只知道晚上父亲蹲在阴暗潮湿的墙角窝棚下叹气。从来没闲心提及过什么生日。

等到我们都长大上学了,父亲又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呀,刨啊,指望从黄土地里蹦出更多的粮食和学费,供我们读书上进……在我读高中时的一个春天,五十多岁的父亲冒着蒙蒙细雨,骑着自行车去学校给我送粮食。粮食过完秤,父亲从裤兜里摸出几个热乎乎的熟鸡蛋,说母亲特意煮的,还要我跟同学分吃,可以咬灾。我忽然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老家那时过生日都要煮鸡蛋,还要和别人一起吃,免得生病。我眼窝顿时一热,泪珠滚落下来。我急忙背过脸,擦干泪,然后转脸笑着问父亲的生日,父亲叹口气说:“记住你们的生日就中了,俺们老了,过啥生日。”

长大后,我们才明白,父亲不愿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怕勾起心酸的往事。

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把父母的生日一起过,这样既不让父亲有失落感,又比较温馨浪漫,何乐而不为呢?从来只知道不干活没饭吃的父亲当然不领风情,又是一番责怪:“啥生日不生日的!你们回来看看就有了,都这把岁数了,还讲究个啥!”“您就别说了,爹,不过生日大家也要回来看您二老的,权当俺们找借口一块聚聚。”还是军官出身的二姐夫会说话,爹也就憨笑着默许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二老思念孩子的心情与日俱增,我们都明显感到父母的电话越来越多。好像他们隔个十天半月就想问问每个孩子的生活:大姐的里孙外孙会走了不?二姐的媳妇快生了吗?哥的驾校咋样了?弟弟水厂忙不?我们家儿子学习又进步了没?……

我们在认真抚慰老人的挂牵的同时,无不感动二老的切切思子之心。仅仅识得十个阿拉伯数字的父亲,硬是把我们姊妹六个的电话号码,歪歪扭扭地记在一个薄本上,前边就用一到六的数字代替我们的名字,并画上圈,以免和后边的号码混淆。父亲说,他自己记的心里有数。有一次,我回家翻看着父母的电话簿,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无法自制地扑在母亲怀里,呜呜地失声哭了起来。一旁忙碌的父亲很是惊慌,以为我在家受了什么气,赶紧端来一杯热水,安慰我要想开些。母亲不住地拍着我的背,帮我擦眼泪。待我镇定后解释是因为看到那个电话簿,因为心疼他们的不识字,可怜他们的恋子心,父亲却笑了:“孞妮儿,就这值当哩?当初你哥给我买回手机时,也交代我别打电话,毕竟上岁数了,眼力不好,拨号码难,只用接你们的电话。可是,一时间长没信儿就着急。”

是啊!我们只考虑到了父母不识字,拨号难,可谁又理解一双年迈的二老思儿的苦衷呢!

好几次,我接到父亲的电话,就听到父亲不确定的口气“喂,是军儿……是慧儿?”我立马想到,老人是如何辛苦地戴着老花眼镜,凭借太阳的光线,翻找那些号码,对照那些代号——这六个家庭,两三代人的衣食住行,工作事业牵动着他们多少个孤独的夜晚啊!每次离家的刹那,父母依依不舍的眷恋和盼儿再归的惆怅,总是刻印在深深的皱纹里。我总能隐隐感觉到,两双枯瘦的大手,在无形地伸向我们的背影,拉着我们每个人的手,拉着我们每个人的衣襟;但又强忍留恋,迫不得已慢慢松开……我在心里盘算着:应该多一些回家团聚的机会。


去年的四月十三,当我们这个大部队给父母热闹地庆祝一番后,我当着大家的面,终于发表了积压在心中的感受。建议大家在百忙中多回来看看,看看我们那望穿双眼的父母。尤其是远在新疆的哥哥和生意繁忙的郑州的弟弟,他们即便回来,也总是以一概全,一个人匆匆来去,给父母留下的只是更多不尽的牵挂。经大家商量,各人随自己心愿和时间,不定人不定时回家看看合情合理,但这样大型的团聚也不可太少。往常的大聚会都是春节和父母的生日,为了给父母更多的欢乐,应该把父亲的节日安排在另一个吉祥喜庆的日子。“父亲节”——“不妥,离母亲的生日太近了”——“那就重阳节吧,老人的节日,金秋送爽,五谷丰登,这可是咱爹一辈子最在意的季节。”哥最后拍了板。一贯仁慈、不忍责怪我们的老父火了——“折腾啥呀?你们都那么忙!电话这么方便,闲了往家打个电话就行了!”

“爹,您先别急,俺就是想一起多回来热闹热闹,您不欢迎啊?”调皮的小妹诡笑着,挽着爹的胳膊撒娇,又逗乐了父亲。“回来玩可以,只要你们没事天天回来都中,就是不能再提啥生日了!”我们众姊妹相视一笑,彼此暗示了一下。

去年的重阳节,我们来了个突然袭击,一大群“鬼子”悄悄进村。娃娃兵们冲进大门,“外婆,外爷”的大呼小叫,着实让二老吃了一惊。父亲亲昵地抱起外重孙时,看见大姐手里那个大大的蛋糕,先是一怔,然后从那皱褶的眼角,分明闪出了激动的泪花,那执拗的脾气怎么也发不起来了。这可是爹七十多年来第一次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大蛋糕啊!我们拿出给父亲买的新衣服,让他试了又试,父亲像个听话的小孩似地听任我们摆布。“老外爷今天好可爱!”大姐的外孙女甜甜的夸奖,更是令老外公眉开眼笑。“就说嘛,爹只要看见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回来,什么气都没有了。”离父母最近的心直口快的小妹,又笑着数落起我们几个以远为借口,不常回家的来。想到小妹从锅碗瓢盆到就医买药里里外外地伺候父母,我们没良心的哥哥姐姐都无地自容,谁还敢反驳她?也只有爱开玩笑的嫂子聪明地填了冷场:“幺闺女是爹妈最贴心的小棉袄啊!”

吃完饭,邻居的婶子们来打听这一大家子又是过什么节的。爹憨憨一笑:“啥子——重阳节?”“咦,这节还兴吃蛋糕?”“嘿嘿……”爹如此开心的笑声,回荡在那个温馨的农家四合院。 
我们看着爹高兴的样子,我反倒涌起一股酸楚——我那可怜的老父,七十多岁了,终于过上了自己的生日! [ 本帖最后由 笨小暖 于 2010-4-29 09: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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