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香

　　早就惦记着舅舅家的那一片梨树地，惦记着春天那满树堆雪的梨花，还有树下青翠嫩绿生机勃勃地野菜。
　　春光明媚起来的时候，被城市的钢筋水泥禁固了一个冬天的身体，有种莫名的冲动，就想走进阳光，走到大自然里，感受一下纯朴的乡土气息。这样，挖野菜就被早早地提到了议事日程，舅舅家的梨树地里有一大片一大片鲜嫩的苦麻菜，这是冬天时就已打听好了的，所以天气刚刚转暧，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去。
　　“地的野菜长出来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舅妈爽朗的笑声：“别急，还要再等一阵儿呢，到了能挖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于是我就扳着手指开始数春光，迎春花一树一树亮晃晃地开了，玉兰花一朵一朵婀娜地笑了，地里的野菜才刚刚冒出了头。一连几天的春雨过后，杏花开始一枝一枝睁开娇俏的眼，拥挤在枝头，在桃花还在慵懒地憨睡的时候，舅妈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可以来挖野菜了。
　　周日的清晨，像儿时过节似的早早起了床，换上舒适的休闲服，带上一把小铲刀，几只装野菜的袋子，就要整装待发。父母听说要去挖野菜，也兴勃勃地加入进来，就这样，先生开着车，一家子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片有野菜的梨树地。
　　四月的阳光，温暖而明媚地洒在梨园，梨花开得正茂，肌肤盛雪，暗香袭人，蜜蜂翁翁嘤嘤地忙碌在花间，偶尔一两只喜鹊落到树杈林梢，几句清唱后又呼朋唤友地飞上高空。深深地吸一口大自然清新的气息，一大片鲜嫩的苦麻菜就落入了视野。
　　几天前的春雨将犁过的土地滋润得松松软软，小铲刀斜斜地对着野菜根部轻轻一抹，带着一小截白色嫩根儿的苦麻菜就拿在了手里。
　　母亲叮嘱着，不要挖得过深，不然挖掉了野菜的根，它们就不能再长了，就如同割韭菜一样，这样下一茬就会很快长起来了。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一缕白发被微风吹起，轻轻荡在耳边，在阳光中一闪一闪地，忽然间竟有了剪影的味道。
　　越过母亲的白发，梨花淡淡的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悠然忘了此行的目的，丢掉手中的小铲，拿起背包中的相机，对着梨花按开了快门。
　　唉，每一朵花都千娇百媚，每一棵树都风情万种，还有在花间穿梭忙碌的蜜蜂蝴蝶，怎么拍得尽这生机盎然的春天呢？
　　拍着拍着，一张笑脸无意间被收进了镜头，居然比梨花更美丽，比春光更明媚！是舅妈被春风滋润的脸，有一丝风霜，但满怀希望的憧憬，她笑得会心而自然：“这梨花开了五年了，一年比一年枝繁花多，一年比一年好看呢。”舅妈边说边从梨花的缝隙中挤过来，鬓边竟沾了一瓣娇艳的梨花。“这些年日子越来越好，这梨也越结越大越结越多，到了秋天，来买梨的车把地头都压得平平的，要等开春把地都再重新翻过，才能长得出大片的野菜来，这野菜，现在一般的地里不好找了，可是稀罕物呢。”
　　“是的，我小的时候，挖野菜也要到地里四处去找的，不过那时同现在比，可是天上地下啊。”母亲生活的那个饥馑年代，野菜是春天必不可少的菜肴，新鲜的蔬菜是一种奢侈。因此大多数时候还没等到野菜长大些，就被早早的挖了下来。
　　“那个时候，一到春天，我们都要提着小篮到地里面四处寻找，偶尔看到几棵可以吃的野菜，也顾不上大小，就急着挖出来。半天下来，也就只采到一小篮，但是这已经足够高兴上一阵子了，因为晚上有菜吃了。”母亲边絮叨着，边将一大把手中嫩绿的野菜装进袋子里。她老了，皱纹爬上了眼角眉梢，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满地寻找野菜的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了。当年，母亲的辫子是多么的粗又长啊，依稀记得儿时把它们抓在手里的感觉，那样乌黑而顺滑，而现在，染过的头发又露出一片片的银白，因为前些年得了腰间盘，不敢弯腰，她只能坐在地上挖手边够得着的野菜。
　　“四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能再来挖野菜，还在这么好看的梨树地里。”母亲叹了口气，露出很知足的笑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真是很快！”舅妈露出她一贯爽朗的笑容。
　　“五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谁也不爱种的碱土地，谁能想到现在这满园子的花呢？明年我打算再将果园扩大，种上苹果和桃树，再过五年，这里就更好了，春天白的粉的花，秋天黄的红的果，还有树下的野菜，保你挖都挖不完呢。”
　　“好啊”，我一边憧憬五年后的春天，一边也不禁让二十多年前儿时的记忆活跃起来。
　　那时的我，扎着一根马尾，长长地吊在脑后，每天下午放学后回到家里，就要放下书包去抱干柴，然后点燃灶间的大铁锅下的火，那里面通常都是母亲中午洗干净，放好的红薯，是一家人晚饭的主食。蒸好红薯后，我的任务就是提上小竹篮，到村西面的果树地中去挖野菜，不是给人吃的，是给家里养的一大群鸡吃的，那种野菜地里到处都是，很快就能挖满一小篮，然后回家用刀将它们剁碎了，拌上麦糠，这是鸡们每天的晚餐，至于现在我们挖的苦麻菜，那个时候是不屑一顾的，家中的菜地里有的是各种新鲜的蔬菜，谁还去吃它？天气睛朗的日子，闲暇时，我和妹妹还喜欢到果树园里去捉落在花间的一种小甲虫，我们叫它“盖盖虫”，它们专爱往盛开的梨花、苹果花里钻，又笨笨的极好捉，一个下午就能捉到一小瓶，每每往地上一倒，家里的那群鸡就会涌上来，抢着吃个精光，这是它们的美食。
　　而今，当吃腻了鸡鸭鱼肉，吃惯了各种蔬菜，当年被无人问津的野菜重又回到人们的餐桌，鲜嫩清翠的野菜，带着久违的大自然的味道，没有残存农药的隐忧，微苦中透出一丝清香，蘸上自家做的大酱，自然就成了现在春天餐桌上一道难得的美食。
　　四十年多年时间，母亲由少女变成了老人，我由孩童亦进入了壮年，唯有这土地上生长的野菜，年年岁岁毫不张扬地生长，有人采也罢，无人问也罢，每到春天，它们依然青翠，依然生机勃勃。
　　这样想的时候，手中的野菜已装了满满一袋。在田间劳作的感觉真好，远离开城市的喧嚣，在一棵棵盛开的梨树下，阳光暧暧地洒在身上，蜜蜂在耳边鸣唱，蝴蝶在花间舞蹈，我这样惬意地与亲人们在一起，享受大自然，享受天伦，尽享这美丽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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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眉妩 于 2010-4-13 17:0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