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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肥胖的村庄

2020-09-24抒情散文昨日时光
我经常感慨:哪来那么多房子,有必要修那么多房子吗?别跟我说是人口增殖过速。走近村庄,只见到处是一幢连着一幢的房子,一律白墙红顶三间两层的楼房。一楼农户自住,厦房里宿着鸡和猪,看门狗在空旷的院子里巡逻,像村里的联防队员一样。二楼空着,没安门窗
我经常感慨:哪来那么多房子,有必要修那么多房子吗?别跟我说是人口增殖过速。

走近村庄,只见到处是一幢连着一幢的房子,一律白墙红顶三间两层的楼房。一楼农户自住,厦房里宿着鸡和猪,看门狗在空旷的院子里巡逻,像村里的联防队员一样。二楼空着,没安门窗,屋里堆着柴草,老鼠在做窝。本是预备孩子将来住,可等到孩子成家,又另批一块地,原样复制一幢崭新的三间两层楼。这些千篇一律、毫无个性、虚张声势,在布局上又凌乱随意得毫无章法的民居,如今挤挤挨挨地站满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它们让村庄的呼吸显得那样沉重,也让远归的游子的回忆没有地方下脚。紧随着城市摊大饼式的无限扩张,村庄这些年也在迅速膨胀,与之同步的是田野的迅速萎缩。

陌上青青,不见当年的桑树,更没有可以种瓜的桑阴,却见茅草们葳蕤油亮,荒凉自脚底漫漶到天边。远望村庄,不见当年捉迷藏的巷口,也不见淡蓝色的唤子炊烟。村庄什么时候长高了,长胖了,变成富人后就不认识我了?空间拥挤,视野狭小,浅绿的树梢和深褐色的房顶,将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我殷切探询的目光被一堵堵死硬的白墙阻挡、弹回,撞击在我的心坎上,隐隐的痛!


我的正前方是108国道。三十年前,我有一双清亮的眸子,我热切的目光可以触摸到公路边那一排绿树,还可以触摸到偶尔怪叫着驶过的汽车,身影虽只是倏忽的一瞬,对远方的渴望却铭刻在心。而如今,我能听见焦躁不安的喇叭声,却再也看不见它们匆忙赶路的身影,隔在我们之间的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砖瓦厂。低矮的烟囱里吐着白沫似的浓烟,推土机用三十年的时间将五十几亩高田推成了巨大的深坑,黄土变成红砖,供应了村庄肥胖所需的营养。我的右前方是植物园,饕餮一样的怪物,它吃掉了我们村四百多亩良田,如今成了一座荒园。斜坡上种了一些没法吃的桂花、紫薇和玉兰,低湿的水田里种着要死不活的加拿大白杨。我的身后有两条路,一条是阳安铁路,一条是新108国道。据说还有即将动工的西成高铁。前一阵有勘探队在村庄外的田野里踩过,不知又有多少良田将被谋害。就在我老家的门口,一户村民从镇上轻易地批到三亩三分的水田,用红砖围墙囚禁了,说是搞养殖业,结果养了一年的长虫后就撂荒。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不知何时成了一种资源,一种商品,被放在欲望的砧板上。它们被流转,被开发,被盘活,被折腾,被包围,被硬化,被弄得千疮百孔……田野里庄稼稀落,荒草丛生;村庄里娱乐盛行,民风懒惰,再没了“昼出耘田夜绩麻”的旷古诗意,村庄被一天天养肥,像关不进笼子的怪兽。站在黄昏的村口,我仿佛听见一个胖子滞涩的脚步声,还有那粗重的喘息,真担心它就此昏睡不醒。不是我不爱自己的家乡,这样一天天变得累赘臃肿的村庄,我说不出它有什么好。

我对着一张三十年前的黑白照片长久发呆。先前的村庄可不是这样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就是“苍黄的天底下,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也好吧。那时候,秋空简静,地广人稀,村庄是疏朗的,灵秀的,“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是瘦削的村庄装饰了露水明亮的田野;而如今,天地逼仄,人烟稠密,村庄是肥胖的,丑陋的,是局促的田野装饰了臃肿累赘的村庄。人一旦胖了就要想办法减肥,而肥胖的村庄该怎样减肥,又该由谁来给它减肥呢?

真正应该减掉的,是人心的贪欲。我们太浮躁,太虚荣。过分追求速度,生活的滋味就差了许多。如果我们真心热爱田园,又坚守质朴节俭、量入为出的生活,村庄又怎么会得了肥胖的怪病。


[ 本帖最后由 昨日时光 于 2010-5-17 21: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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