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缅怀

春天里的缅怀

　　你走时，并不在春天。可总在春天，会想起你。一首歌，同时响起：“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满山遍野的映山红，装饰了你的坟墓，也轻拂着我们的泪眼。你就在春天里。这，不只是因为，你的名字中有个“春”字。

　　当年，你在某镇中学时，我的妻子在你的班上。她时常对我提起你，那时，你已在县城。后来，我也调到你所在的学校，多得你的眷顾。你是我们共同的老师。你走后的第二天，我们才赶到殡仪馆，长跪在你的灵前。我的妻子低声对你说：“谢老师，我们来迟了——”至此已泪如雨下。我却低垂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我的妻子说，你进教室很特别。手掌朝上，将课本托起。而立之年的你，在学生眼里很洒脱。还有呢，你眼睛也朝上，却能说出，谁在做小动作。你从不点名，只要“哼”一声，教室里就安静了。当然，更多的时候，学生们都在静候着你的到来。多少年之后，我才明白，你不止洒脱，还很宽容。当学生做小动作时，你不去逼视他，是在小心呵护着他们的自尊。又用悄悄的提醒，引导他们走上正路。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的学生们，便沐浴在和风细雨中，快乐地成长着。

　　还听我的妻子说过，她运动时不慎跌倒，造成左手骨折。你得知情况后，把她抱到镇医院。快了怕颠着她，就轻移步伐，几乎用不变的姿势走着。一里多路走下来，你双手都麻木了。将她放到病床上后，稍稍活动一下胳膊后，又紧追着医生询问她的伤情。伤筋动骨一百天，疗伤的那段时间，你更是费了不少心。打饭打菜就很不方便，你先是替她做这一切，后来她稍好些后，你又同食堂里的师傅打了招呼，让她在教师窗口排队。她几乎忘记了伤痛，一直在享受着这段时光。我想，你所有的学生，都应该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就生活在春天般的阳光里。

　　几年前，我调到县城某高中。与周边的几所学校相比，它多少有些寒酸，我的妻子却依然兴高采烈的。因为，有你在这所学校。你不吝赞赏。我是考上来的，你逢人便说我是“精英”。提到我的妻子，你也总说：“她是我正宗的弟子。”你还专门请了我们，在校外的一所红房子里。我的妻子给人帮工，走不开，你就亲自去找老板，为她请假。在座的，还有师娘与你的一位侄女。就是家宴，没有什么客套。师娘的话不多，你便不时地为我们布菜。你把我们看得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从饭店出来，我又禁不住回望。那所红房子，下方上尖，恰似一只红烛。每当忆起，便觉温暖。

　　我们刚到县城时，借住在亲戚家里，每天要走好多路上班。你找到工会，为我们要到了一间周转房。我们顶着烈日，在校外到处寻租，正心烦气躁时，得到了这个消息，就像喝下了一杯清凉的饮料。有了房子，就有了落脚的地方。我在乡下一直教初中，现在改教高中，心里没谱，信心就不足。把心事向你透露，你贴近我的耳朵，轻声地说：“多看看，多想想，很快就会适应的。不用担心。”我除了教课，还带班主任。按照学校的规定，授课教师由班主任聘请。你看我初来乍到，就帮着我物色班上的老师。我很快又定下了心。一年后，我申请担任实验班班主任，想在自己手里出几个大学生。申请最终能在班子会上通过，与你的关照一定分不开。在乡下教书时，我一度很郁闷。但在这里，我看到了希望。

　　在追悼会上，你正在读大学的女儿说，你生在贫苦的家庭，养成了勤劳俭朴的习惯。你和家人一直住在简陋的房子里，家中所多的是课本与教案。你珍惜生活，与人为善。女儿要将这些当成传家宝，永远地继承下去。这也应该是你的愿望吧？对师娘，你十分体贴。她身体弱，你就包下了家务活。常见你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探出身子晾晒衣被。你养病期间，又常见你与师娘结伴散步。你走后，师娘极少出门。见不到了熟悉的身影，但是久立在窗前，看着那片开满映山红的山岭，师娘一定能嗅到春天的气息。

　　你很细心，却又那样豪爽。你在表达惊讶时，总会朗声叫着：“我的天呢！”同时，拍着自己的大腿，或是别人的肩膀。让人觉得，地也动，山也摇。你爱饮酒，宴席之上，来者不拒。酒过三巡，你意犹未尽，端起酒杯，邀人喝酒，喊完“一二三”，酒便干了。与你下乡时，看你酒喝了不少，想替你代酒，你都不让。那一回，你学生做东，你兴致更高，与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他不停地喊你“老师”，你干脆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地摸他的头，把我们都看乐了。你人高马大，还是球场上的健将。都五十出头了，身姿还是那样矫健。被查出脑瘤，做完手术后，你的语言中枢受到影响，许多字都不认得了。我和同事上家里看你时，正见你查新华字典。你与我们说着手术时的情景，又显出惊讶的神情，不过这回是用手比划着说：“头盖骨被切开了。我的天啊！”却是微笑着，分明庆幸自己，能逃出鬼门关。可是，不久，病情恶化，你很快走了。而那微笑，是你留给我们最后的印象。

　　你是在秋天走的。可是，想到你，就会想到春天。当映山红开遍山岭时，我们会将薄酒，洒在你的灵前。春天，与我们同在。

　　 [ 本帖最后由 geng167 于 2011-3-9 21: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