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白杨

梦里白杨

1.
　　白杨树生的伟岸挺拔，该是有男子气概的树了。
　　故乡的白杨树直立，高大，约莫有二十米高，细溜身材，那腰是女孩子的小蛮腰，白嫩皮肤，确有着女性的苗条和端庄。伟岸但不粗糙，挺拔中处处露出女性的细腻与含蓄，尤其是那墨绿墨绿的叶子，在阳光的爱抚下，显的油光粉面，叫人不得不驻足赏赞一番，又因找不到准确的词语形容，常常留下一种惆怅般的遗憾。
　　童年于白杨树下，有种母亲般的温暖，仿佛置身于母亲的怀抱之中。长大之后，看白杨，越看越是那梦中的村姑，临家女孩，在丰腴之后的豆蔻年华里空着心空着人，情愫弥散，等人来抱。现在，想那白杨，眼中浮现她在田边张望，等待曾经青梅竹马的倩影。她张望的姿态微妙微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水养着一般，处处叫人怜惜。
　　想她，写她又怎么写不出那种劲儿来，实在是憋着一股子情意无处释放，跟看着一见钟情的姑娘从身边风骚的走过一般难受。
　　2.
　　“那时，天空很高/白杨树高高在上”。是我写过的关于白杨的诗。童年的白杨，跟童年一样，一去不复在，唯剩下怀念那神性的白杨的心肠。在夕阳下，高高在上，叶子闪烁，菩萨一般，离我很近，又触及不到。
　　那场景，依然叫内心痴热，扭结着一股真气，紧紧的裹着叫人冲动。就那么躺在白杨树下，做个痴人吧。然而，人在人世，做什么人都分目的的。
　　现在，看白杨，不那么高了，因而少了几分神性，成长让一些美消失在物质的本身中去了。她给我的不再是高高在上，需要仰视，不再是庇护，和守侯。更多的是我看她，她看我，看出几多欲罢不能来。仿佛在说：来吧，我是你故乡的情人。
　　院子前面是花园，有牡丹芍药，花园边上是一排白杨，像几个秀气的女子赏花，或坐着发呆，并不戏说各自的心事，晚风扶着黑丝，水一般的黄昏。我的少年里，她们是我的姐姐，我在她们身旁静静的读书。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自然的爱抚。也常常盯着白杨树叶背面的光阴，是什么样的造化，让她的色泽有着如此的神秘。它也像是隐藏于一个人内心的心事，有着明亮的愁味。是一种懵懂和酝酿。深深的又淡淡的，纠结着。
　　小时候，一群孩子最爱玩耍的地方就是川边上的白杨树旁了，有一个小小的坑，树长在中间，坑边上是下暴雨时流水的悬崖，现在看起来，有点施展不开，但那时，足够五六个孩子自由的嬉闹了。记忆中的夕阳是不再有的夕阳，记忆中高高在上的树不知几时枯死了，随着童年。
　　人在长大，白杨在变小，村庄也是，渐渐的小到心口去了。只能当一种病装着，仍她绚烂的红着，嘶叫着，打扰着睡眠和无聊的城市时光。
　　3.
　　“白杨树下，夕阳倾斜，你的嘴角微微弯曲，保留了一句话/你的镜台是一口井，你的胭脂也只能是我的亲/我看着你长大，学会扭动和尖叫/花开了又谢，至今不变的是那块暖石头，你端坐于上，像眼泉，慢慢干了”。这是我在《黑燕村庄》中写到的句子。想起白杨，眼前总浮现出白杨树下姑娘涂胭脂的样子。
　　夕阳，白杨，花影，井台，姑娘，再望远一点，一川绿幽幽的麦田斜向一个方向，微微有风。木香错，人有些昏眩。是更大的寂静，但这仅仅是内心的触觉，太静了，我需要你的一声咳嗽，互做信物。可一切是动，一切是有声响的。身体也是，膨胀的声音，不想奔跑都不行，但仅仅适合慢慢的走动，就像静静的靠在一起。
　　相互诉说衷肠，未必需要语言。
　　沿着场院，沿着庄上面的羊肠小路，沿着羊走过的地方，沿着麦田延伸向成熟的方向，沿着夕阳斜入大地的方向，从远处望那杨树叶，就是一面面明晃晃的镜子了，照的眼花。又是哪个姑娘的梳妆镜了，如此气派，让人想看。该是整个秋天在梳洗吧，等待一场黄澄澄的婚礼。通常则是镜子先找上你，戏弄一番，还以为是哪个姑娘故意的了。在叶子里，这是白杨特有的，她是女孩子，当然随身带着镜子了。
　　白杨本来就是姑娘在收腰挺身张望，白杨树下，是适合姑娘梳洗的，丰腴的。
　　要么丰腴的是树，要么是一个游子的乡愁。
　　4.
　　树木里，白杨是最难爬的，皮肤光滑，无处搭手。她是菩萨，有着该有的端庄和静美。
　　几乎没人想去爬它，常常是从根上锯掉。不像其他的树木，常常被人修理，才能长成合格的材木。她是女孩，自然要待到出嫁的时节。
　　记忆中，喜鹊的窝总是垒在高大的白杨树上，望上去，是个绝对的手工艺品，圆圆的，材木间疏密有致。怕是只有白杨的细腻和绝尘，才能吸引喜鹊的同居了。
　　喜鹊鸣喜，白杨也有了几分喜气。在儿时，看她，就是出嫁的姑娘，有着自己的矜持，内心的欢喜，和表面上的忧愁，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总叫人揣摸不透意图。白杨就是那样的勾引人的思绪，为她欢喜为她忧。
　　喜鹊没了，白杨也少了，白杨是做不了房上栋梁的，她更适合待在家中成为念想。
　　庄上面有条水渠，长着几颗参天白杨，最粗的差不多需要两手环抱才可以。是倒插门到别乡的五叔家的，后来以一百八的价格买个侄子盖新房用了。六叔的庄院周围围着八颗高大的白杨，风一吹来，唰唰作响，铃铛一般，叫人喜爱。白杨是女性之树，六叔膝下无男。
　　我现在能看到的白杨，怕是只有儿时那颗“白杨高高在上”的白杨了，我总能看到她母亲一般仍立在川边，即便那里空空如也。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1-4-14 21:5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