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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乡情长廊6:寻根

2020-09-24抒情散文冷晰子
今年春节回家,老屋已经搬到了山下。建成新居。新屋宽敞。周围没有树遮挡视线,视野也开阔。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想去老屋看看。??问妹妹去不去,妹妹说:有什么看的,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吗?
??
??去时,是一个下午。阳光,倒
今年春节回家,老屋已经搬到了山下。建成新居。新屋宽敞。周围没有树遮挡视线,视野也开阔。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想去老屋看看。

??问妹妹去不去,妹妹说:有什么看的,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
什么都没有了吗?
??
??去时,是一个下午。阳光,倒是很好。只是,依然清冷。

??山上风大。娘说:不要去了。

??看我坚持,娘说:多穿点。顺便扯几蔸白菜带下来。我点头。因娘的嘱咐,背了一个背篓。

??“再挖点胡萝卜吧”临走娘再说。我又带上了一把锄头。
??“
跟你姐去吧?”娘招呼妹妹。妹妹正在炭火盆边烤火,连头都不回:“我才不去呢,冷死了。”
??妞妞跪在椅子上画画。压根没听见我们说什么。
??
??于是,我背着背篓扛着锄头准备独自上山,去看老屋。

??妹妹走出来站在堂屋的门槛边笑我:“姐,你要不背那背篓光扛个锄头有点像黛玉葬花。”

??嫣然一乐:“你姐要是有黛玉一半漂亮,就是当个短命鬼也值了。”

??娘在灶房听我说这话,出来瞪我和妹妹一眼:“大过年的,乱讲。”

??妹妹伸伸舌头。退回堂屋的炭火盆前继续烤她的火。我看看自己的装束:韩版九分袖的短风衣,领口黑色的缎带系成一个蝴蝶结。着实和背篓锄头不般配。转回屋,换了妹妹留在家里的旧衣服,才出了门。

??路上,碰见两个三婶和四娘,看见我的模样,惊讶至极:“你这是做什么去?”我不敢说我去看老屋,只说上老屋旁边的菜园子里去挖胡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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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段短短的公路,从一个斜岔小道。小道还和几年前一样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山里小路蜿蜒交错,好几条道可以通向老屋。只是,必过一条河。冬日的河很浅,露出大大小小好多方方圆圆的石头。踩着石头就能过。无需绕到走桥。

??我很轻松地踏过去。站在河的北岸,刹那百感交集。这条河,从童年到少年,不知道涉过多少次,离我过河地儿不远就有一个深潭,这个深潭,曾是幼年和小伙伴们经常下河洗澡“抢碉堡”的地方。“碉堡”(大石头)还在那里,小伙伴们如今却各奔东西。水色无言,音容犹在,只是,物是人非。
??
??涉过河去,开始爬山。山不高,亦不算很陡。一条细窄的道从山底一直通到山顶,再从山顶蜿蜒到山北底部的小镇。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山间小径,这是亲情的通道。山南的闺女嫁到山北,山北的闺女嫁到山南,关系也错综复杂,婶子大娘嫂子妹夫,可山里的人从来不会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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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山,看见一个牛栏。这个牛栏可真是年代久远了。(若干年以后,它会不会也成为文物?)我很小的时候它就在这里。几根碗口大的圆木,钉在四根稍粗的立柱上。顶棚盖着厚厚的茅草。“俯首甘为孺子牛。”鲁迅先生真是一针见血。牛的生存环境和他于农家的付出从来都不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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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牛栏原是四爹家的,四爹和四婶也搬到了山下,牛也随着去了山下。山上的牛栏就废弃了。?绕过牛栏,稍上一点,就是四爹家的老屋。挨着四爹家的是五阿婆。五阿婆丈夫死得早,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五阿婆家也搬了。只留下两个长方形的并排的地基。穿过去,小上一段路,就是我家的老屋。可是,看着四爹和五阿婆家连青石地砖都挖走了的地基,我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不知道老屋此行是错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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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了一会儿。不是还要扯白菜挖胡萝卜吗?我总不能空着背篓回去。菜园子就在老屋的左侧,要去菜园子,我必须经过老屋的院子。抬头看见依然伫立在院子西南角的老杏树,苍劲的枝干直指云天。狠了狠心,咬咬牙,转身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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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老屋水泥院坝的东南角,站立,院坝右边,爹亲手种下的两棵柚子树还在,虽是冬,依然阔叶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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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屋只竹篱笆相隔的桃家的老屋也搬迁了,剩下一片空地,搬的时间有些久长,杂草已经开始扩充自己的地盘,桃家的屋前原是一片菜园子,一年四季,青青黄黄,色彩翻新。不过,桃的娘,寨子里出名的厉害,小娃娃家不许踏进她家园子一步,谁进了,必遭一顿严厉的训斥。桃的娘嘴脏,谁都怕。所以,她家的园子从来无人敢踏足。

??我的视线一直不敢朝向老屋地基的方向。总是在四处游移。从桃家的老屋地基向上移,那棵柚子树还在。那是李子阿公家的柚子树。柚子树生长在一个土坎上,土坎以上,是李子阿公家的菜园子,土坎以下,是我家的。起先,是一片菜园,后来,被年年春雨过后蓬勃生发的翠竹笋占领。现在,是一片青竹园。爹这一生,和竹最亲,爹编的竹背篓“远销”十里八乡,爹编的竹席凉爽了村村寨寨很多人家的夏。和青竹园隔一个高高的坎,就是老屋。

??确切的说:是老屋的根。标准的长方形。原来镶嵌在泥土里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青石,已挪到了山下,重新定位新屋的地基。于是,一圈新翻的泥土,裸露在冬日的清阳里,无语已千声。

??碎瓦遍地。

??这甚至连废墟都算不上。只能说碎瓦遍地。童年的种种,都埋进了碎瓦覆盖的泥土里,湮没在来年春后将年年丛生的杂草中。也许,坎上的青竹会紧追直下,这里,用不了多久,又是万竿青竹葱茏滴翠的遮天蔽日。

??旧日的光阴,从此湮没。

??我长久地站立。童年的我,摇摇晃晃地从时光深处走来:荡着爹在堂屋的房梁上给我做的一个竹秋千;拿着一截柴火棒,在老屋的木板壁上涂鸦;在叔叔给我用墨汁做的小黑板上算算术题,算腻了,又开始画谁也看不懂的画;和坎下的三姑头抵头地跪在院坝里的看蚂蚁搬家;和村东头的老三骂架,拣起小石子就朝他扔过去,差点没打瞎他的眼睛……

??我没有走进那片瓦砾。我知道,我走不进去了。就像,我永远也走不进童年了一样。

??生命总是在不断向前行走,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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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西南角的老杏树还在。爹说年后要砍了当柴火烧。树太高太大,爹得请人帮着弄.这棵树,是老屋的象征。好在,爹还没来得及砍。下一次,我再归乡,怕是,它早已不在。我不能告诉爹说别砍,存于我内心深处的模糊理由,说给爹听,爹也不会懂。我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清楚。

??我走过去,抚摸着深褐色皲裂的树干,聆听树的年轮,任时光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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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杏树的左侧,还是一片青竹园。妹妹说她喜欢竹,记得曾和我开玩笑说,老屋是她的,谁也不许跟她抢。而今,谁也不用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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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昨天再说:“新屋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

??我笑她:“原来你是叶公好龙啊?”

??-----新屋,是没有竹的,也没有地方种竹。何况,爹现在也不编东西了。青竹园,会不会感到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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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像电影里那样,捧一钵老屋的泥土到天涯。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虽然,我很想抓一把,用一块绣花的湖蓝缎子包了,无论我在哪里,它都与我随身而行。然,我终是没有。

生活永远是生活。艺术,在生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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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园与菜园子毗邻。菜园子很大。说是菜园子,其实在早几年,已经让爹都种上了柑橘,菜,只是见缝插针。园子里的那两棵枇杷树还在。“四月八,吃批把”,自从离家,批把的滋味,只在罐头中略略品尝。早已忘了幼年唇齿间批把真正的味道。

??园子周围的竹篱笆,稀稀落落地立着,没了当年密匝匝的模样。牵牛花,不知道这几年夏还开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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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竹园的小径穿过去走进园子里,虽是冬,依旧不单调。韭菜,白菜,胡萝卜,甜菜,白萝卜,安安然然地生长在柑橘树下。

??放下背篓,扯了几蔸白菜,挖了几蓬胡萝卜。还好,锄头居然很听话。用娘的话说:我还没变修,还知道怎么拿锄头,娘真是小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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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胡萝卜连根带叶地放进背篓里,白菜放在上面。准备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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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搬了就是搬了。连根拔起。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有人说:如果什么东西失去了,你千万别回头去找。

??或许,他是对的。即使,是根。

[ 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1-5-14 11: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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