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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母亲进城

2020-09-24叙事散文清风拂面
母亲进城那天早上,弟弟打来电话说,母亲已经坐上大巴车,正往市里赶呢。母亲方向感不好,从年轻时去个县城都会晕头转向,常常犯些南辕北辙的错误。今天她是一个人来的,这让我不敢掉以轻心,于是草草收拾一下家务,就去站点等候。站在路边,默默地数着路过的
  母亲进城
    
  那天早上,弟弟打来电话说,母亲已经坐上大巴车,正往市里赶呢。母亲方向感不好,从年轻时去个县城都会晕头转向,常常犯些南辕北辙的错误。今天她是一个人来的,这让我不敢掉以轻心,于是草草收拾一下家务,就去站点等候。站在路边,默默地数着路过的车辆,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每一辆十九路都成了我关注的焦点,紧紧牵系着我的目光。终于,一辆车放慢了车速,我分明看到母亲的身影出现在车门附近,可是,令人不解的是车并没有停稳,就又提速开上了路。我赶紧骑上车猛蹬,希望能在下一个站点赶上它——我的母亲还在车上,它怎么会不停呢?
  好在下一个站点离得不远,车停下的时候,我恰好来得及赶上。我看到母亲正从车上走下来,其实,这样说不恰当,她更像是被手中那些大包小裹们拽下车的。我把自行车放在一边,跑过去接她手中那些包裹,其中,一把被母亲精心包裹在塑料袋里的笤帚尤其惹眼。我把这些包裹安置在我自行车的车筐里车把上,然后推着车和母亲慢慢向前走。我问,怎么会坐过站了呢,是不是没记住站点的名字呀?母亲笑了笑,很无奈地说,我这些包儿都放在车厢里,我也得一件件拿好呀,谁知等我拿好,车又开起来了。司机还怪我没先说一声,可是他连车也没停呀。我跟母亲开着玩笑,多亏我早来了,要不,非把亲妈丢在这儿不可。
  我们走过早市,我从海鲜摊儿上买了些面条鱼,十五块一斤的价格,让母亲连声惊叹,咱可不要,妈小时候总吃这个,那时的面条鱼哪是这样的呀,这也太大了,也不白呀,咱不买了。我知道她是心疼钱,到底拗着买了十块钱的,我想让她尝尝这种时令的海鲜,老家虽然也近海,但却不出产这种鱼。还顺便买了十块钱的黄花鱼,吃稀粥没有什么菜下饭,腌一腌炖着吃。
  把母亲拿来的东西都提上楼,我把门从身后关上,累得向墙上一靠,先喘了一口气。早就嘱咐母亲什么都不必拿的,却依然拿了这么多——蛇皮袋子里是家里新磨的大米,母亲说,新米做出的粥稠,比买的大米好吃,再说了,家里的水稻不喷农药,是绿色食品呢。还拿了二三十个粘豆包,够我们吃一年了,她说外孙子爱吃,比外面买的豆沙馅多,都是她自己亲手和的,放了许多红糖,甜。拿了笤帚,是父亲新刨的,比街上买的结实。拿了两棵酸菜,是留着用来炖白肉粉条的,和粘豆包一起吃才好。两个咸菜疙瘩,切上点儿肉打上个鸡蛋,是吃粥的好菜。她说,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不给你拿,你就要去花钱买,想着,还是拿了点儿,各样一凑合,就显着多了。母亲居然还从包中拿出了一沓稿纸,说是留着让我写东西用的,那是上次她和父亲来时,看到我买稿纸用来写信了。她说,家里还有好些呢,都是原来报社的编辑老师给你的,也没人用,就给你拿来了。
  中午,我用新米蒸了米饭,炒了面条鱼,母亲却看到了厨房里剩下的一盘前一晚的冷菜,到底让我热了热,吃掉了。下午,我劝说母亲和我一起去街上走走,她穿在身上的一件毛衣太旧了,胳膊肘儿已经缝了补丁。我带她去商城旁边一家羊毛衫的专卖店,母亲一看那些标签上的价格,转头就走,我只好在后面跟着走了出去。她一边走一边数落我,这么贵的毛衣,妈上哪儿穿去,一会儿抱柴一会儿烧火的。又带着母亲去了亚泰,一百块钱一件的毛衫,她依然嫌贵,我说,一百块钱,不过是儿子去必胜客吃一顿披萨的钱,买件衣服,能穿多少年?母亲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买。终于看到了近旁一家正在清仓甩卖的店铺,幸运的是有毛衫卖,开衫,只剩了最后一件,母亲把这件衣服拿在手里,前前后后地看,又穿在身上试了试,很合身。她把毛衣拿在手里,问店主,只剩最后一件了,是不是还能再便宜点儿?那男人一下子把毛衣拿过去,说,这我都已经赔钱了,再少就不卖了。一件了,还不便宜点儿?母亲嘴里叨唠着,连头都没回,径直向店门走去。看母亲的神色,我知道她是喜欢这件衣服的,便拿出钱包,花五十元买了下来。我们走出店门母亲就笑了,说,这价钱还行,要是能再便宜些就更好了。虽然比家里集上贵点儿,但东西也好,以后来你这儿穿着,有面子。
  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回到家,母亲就累得坐在床上了。但在路上她是不肯念叨累的,她不愿意在公交上花那一块钱,更不希望我打车,她说那些车钱,都够买几双袜子的了。
  到了傍晚,我去街上买了一份羊蝎子提回家,我想让母亲尝尝。她从前说起过,羊怎么跟蝎子一起做呢?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羊蝎子原来不过就是羊骨头,但现在这成了我偶尔改善伙食时常去光顾的小店,这家店里做的羊蝎子味道纯正,每天都人满为患。母亲看着我提回来的那些羊骨头,一个劲儿说,太多了,怎么这么多,一定又花了不少钱。我就知道她会心疼钱,没让她去店里吃是多么正确的决定呀。她坚持着用盆捡出了一部分,非要留着给我老公吃,他加班,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了。母亲说,那就留着他明天早上吃。吃饭时,她只啃了几块儿骨头,就直喊着饱了。我知道,她是怕我舍不得吃,又心疼我花的钱。我说她,不用省着,我们常常吃这个。我又搛了一块儿大的放在她碗里,她终于又吃了一块儿,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
  我看她挺喜欢吃我给儿子买的山楂糕,偶尔会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就把袋里所剩无多的几块山楂糕放到了小房间里的学习桌上,让她拿着近些。她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着说,年轻时不喜欢贪嘴,怎么老了老了还喜欢上这些零食了呢?我心里想着,她年轻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就算是有,那时上有老下有小的,她舍得往自己嘴里放什么?我看着母亲,年近七十的人了,头发已渐渐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是羞涩的笑,这让我心里泛起隐隐的酸楚。
  第二天早上,我近乎执拗地让老公吃了母亲给他留的羊蝎子,母亲看着他吃,高兴地笑着,看着我们吃,她似乎比自己吃更开心。吃过饭,我们都去上班了,母亲在家里看着小外孙子。她不会用煤气炉,中午时,便只能买两个馒头来吃,不过还好,她来过几次,不远处的市场,她能够找到。那天晚上,我把腌好的鱼熬了,又煮了些稀粥,吃饭时,母亲破天荒吃了挺多的鱼肉。吃过饭,她对我说,第一次吃鱼吃这么多这么饱。我暗暗责备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母亲也许是爱吃鱼的。我总以为老家在海边,母亲最不会缺少的,就是吃鱼的机会。所以每次她和父亲来,我们都给她买肉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父亲一直以来最爱吃鱼,弟弟和小侄子也喜欢吃鱼,当大家一起坐在餐桌旁的时候,母亲怎么舍得去搛块儿鱼肉吃?
  母亲在我这儿住了两天,我一直在忙着上班,等到我可以休息一下了,她告诉我,她要回去了,父亲一个人在家,母亲惦记他——腰疼,肩周炎,母亲在家时,每晚睡觉前,父亲的衣服都是母亲帮他脱的。她急着要回去,我到底不能劝说她再多住几天,我和她一样惦记父亲,只好让她回去。
  我跑到超市,给她买了一大包山楂糕,买了两包无核的大枣。这一刻,我真庆幸母亲不敢乘电梯,如果她能陪着我上超市,那么,我要买的这些东西,也一定会被拒绝的。送母亲去坐车时,我在路边的市场里买了二十块钱的黄花鱼,让母亲回家也那样腌腌吃。她说,买这么多干嘛?我把鱼递给她,说,这是给我爸买的,一顿全炖喽,别老惦记别人,你也多吃些。她一迭连声地答应着我,但我的心里明白,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看着母亲步履缓慢地走上大巴车,慢慢坐到座位上,司机师傅才开动了汽车,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母亲血压高,常常会眩晕。这位司机能体谅母亲的慢,让我在心底为他祝福了无数遍。这个世界上所有肯为了老人而放慢速度的人,都值得祝福。
  回家后母亲给我打电话,说,那鱼我们炖了,没有你做的好吃,下次别买了。可是母亲哪里知道,她远在城市的女儿,除了竭力给她买些吃的穿的,换得自己心里一点点安慰,还能做什么呢,为这生我养我的人。
    
    
   [ 本帖最后由 清风拂面 于 2011-5-9 23: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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