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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母亲在阳光下趔趄了一下

2020-09-24抒情散文孙本召
母亲在阳光下趔趄了一下文/孙本召母亲在阳光下,突然身子一歪,在夏日的阳光下,趔趄了一下,像一个胖墩墩的不倒翁,晃了晃,带着一脸的惶恐,才勉强扶着街道边的电线杆站住了脚。我离母亲不远,伸手却拉不住母亲的衣袖。感觉那一刻,母亲离我千山万水,眼看
   母亲在阳光下趔趄了一下
   文/孙本召
  母亲在阳光下,突然身子一歪,在夏日的阳光下,趔趄了一下,像一个胖墩墩的不倒翁,晃了晃,带着一脸的惶恐,才勉强扶着街道边的电线杆站住了脚。
  我离母亲不远,伸手却拉不住母亲的衣袖。感觉那一刻,母亲离我千山万水,眼看着母亲在阳光下扭曲着身子,我却无计可施。母亲趔趄的时候,我的声音也离母亲很远。居然,连一句“娘,当心”也不曾发出。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的亲生,我的反应太迟钝了。我是一根僵硬的没有思维的木头了。
  我的喉咙一时间干渴的像荒芜的沙漠。母亲刚刚还问我渴不渴,要不要买一根冰棍。我说不渴,其实,我是想买一瓶绿茶,两元五角的那种,什么牌子都行。我不好意思吃冰棍。一个接近四十岁的大男人怎么好跟在一个60多岁的老年妇人后面吃着冰棍。母亲当我是孩子,我倒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个人,其实在母亲面前怎么能长大呢?
  我不想吃冰棍的原因还有一个。我不想让母亲眼巴巴看着我品尝冰棍的甜味。母亲患糖尿病十年,对于甜食,她一直都渴望能尝点。她的小孙子,小孙女在她的面前吃冰棍的时候,引诱她,吧唧着小嘴,讨好地说,奶奶,你尝尝,甜着呢。母亲象征性地舔一下,眯缝着眼睛,笑眯眯地,说,甜。真甜!平日里,为了健康,她对我们递去的甜味,要么摆手,要么摇头。母亲努力地要自己生活的更好些,她好,老家的父亲就会好,我们这几只离家的鸟雀,自然会欢悦些。生活的味道,有时候,是在苦中才能酝酿的。母亲,不知不觉中成了我们的哲学家。
  母亲扶着电线杆的手还在颤抖,脸色煞白,母亲被吓到了。高大的电线杆测量不出母亲的心跳,她一定慌急了。心肌缺血的母亲,只要一紧张,就会气喘吁吁。母亲弯曲着身子,阳光照在她的额头上,一连串汗珠,在她褶皱的额头上摇摇欲坠,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过夏天。她比我更需要一根冰棍来安定自己的焦灼和烦躁。十五年前,母亲在一个早晨刷牙的时候,就瘫倒在地上了。腔内梗塞的母亲那次在医院呆了21天。出院后,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就在那次以后,母亲的生活中,越来越多的药片络绎不绝地走来,走近她的视线,走进她风烛残年的无奈。
  医生说,高血压、糖尿病到了晚期都会有许多的并发症。63岁的母亲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头发全部斑白,眼睛视力不断下降,腿脚酸软乏力,精神头一年不及一年。但母亲并不服老。头发还是要染的,服装店还是要逛的。母亲喜欢赶时髦,哪里热闹喜欢往哪里钻。乡下的邻居们,都喊母亲“花婶子”,是应了母亲的心事的。可是,父亲对于母亲的一些要求是不答应的。尤其是出远门,父亲不点头,母亲是不敢走的。
  这次陪母亲逛街,是母亲要买一件上衣。母亲的新衣服很多,两个女儿,两个媳妇平时都给她买,平日里却不见母亲穿过几回。母亲的衣服是用来看的,母亲说,那些衣物,她走后,要一件不留烧了去。
  看了几家店铺,摸了几件衣物,都不入母亲的眼。在淮河购物广场,母亲相中了一件套头半身裙,没有试穿,要199元,母亲悄悄对我说,这件要是买回去,死老头子会骂我的。我听后,嘿嘿笑,说,只要合适,骂就骂。我知道父亲不会骂母亲,父亲心疼母亲,大母亲七岁的父亲,一直把母亲当小妹妹宠着。
  常坟街市,母亲不常来。母亲最常去的是朱疃街市,我们那个村的人都习惯去朱疃街市,离家近。常坟街市离家有十里多路,热闹些,店铺多些,年迈的母亲觉得这里和县城一样。母亲是典型的乡村妇人,她的视线就在老家的那片地方。没有大事,不会离家半步。即使有大事,也是父亲出来撑面,因此,母亲把这次来常坟街市,看作是一次大事。
  我走到母亲身边,搀着母亲的胳膊,母亲平静了许多。我后悔刚刚没有挎着母亲的胳膊,像许多女孩子一样,我看见许多女孩子陪母亲逛街的时候,都是挎着母亲的胳膊的。那种姿势,母亲就不会趔趄了。人老了,需要一种搀扶,父亲不在,我是陪母亲出来的家里的男人,我理应照顾好母亲的。临来的时候,父亲并不应许,天气热。是我说答应父亲看着母亲的。我于是不敢离母亲半步,搀着母亲上了几个台阶,进了一家更大的服装城。
  其实,刚刚母亲趔趄的罪魁祸首,只是街道上的一道裂痕。那道裂痕张着狰狞的嘴巴,在阳光下偷笑着。它一定在嘲笑母亲,这个老太太也太脆弱了,太马虎了,明明我在这里,她却看不见,是你自己只顾着抬头看店铺,没有留心脚下的安全而已。的确是这样,不常出门的母亲,总是这看那看,蹒跚的双脚,在那一刻一定是迷路了。
  母亲终究是老了,我并不责怪那道可恶的裂痕。母亲的腿脚不再灵活,以前那个面对水滩一跳而过的母亲没有了。小时候,母亲最喜欢带我赶集,赶朱疃街市。那时的街市,并没有平坦的水泥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阵雨过后,人们在大大小小的水坑间穿行。我的小老虎鞋干净而威武。我站着不肯走,老虎害怕水坑,我小时候最没有出息,害怕下雨,害怕水。母亲好有力气,背着我,那些奇形怪状的水坑挡不住母亲的布底鞋,母亲在水坑上跳跃着,我伏在母亲的肩头,摇摇晃晃,不知觉中,安然睡去,那时,母亲的肩头一如一曲摇篮。而今,一道小小的裂痕却是一场地震,让母亲的世界地动山摇。
  陪母亲在一家家店铺里进进出出。一个中年男子一手搀着白发的老娘,一手拿着一根冰棍,在夏日的街道上行走着,这样的画面是我中年的岁月剪影里最温暖的镜头。那个下午,合适母亲的衣物,我们一件也没有翻出。母亲说,算了,不跑了。下次,再买。下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母亲想来的时候,我还会陪着她,今后,我一定会看好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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