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稚趣

年龄来到老年，喜欢翻阅人生日记，对于过往的亲情不淡反浓，特别是初为人父时的情感，如今又转到隔辈人的身上，便有了含饴弄孙的乐趣。

牙牙学语是从几个月时开始的，已经记不得了，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外孙，在喂他奶的时候，哄他睡觉的时候，就开始哼啊哈地发出语音了，大人听不懂，但有那么几天时间，他接连说出的一串“啊喔哦伊唔吁啊贡”，被我视为天语。婴儿的发声先是无意识的，除了哭闹。但是这几个字的连音，竟还拖着稍长的尾声，我立刻就记住了，甚至还在想，等外孙能记事、会说话的时候，我就问他是否还记得这些发音，那是什么意思？

偶尔也会闹觉儿的小外孙，怎么哄睡都不行，我推着婴儿车在客厅里来回地走，嘴里哼着自编的摇篮曲：“睡睡睡觉觉儿，睡呀睡呀睡觉觉儿，小宝小宝你睡觉觉儿……”哼着哼着，哼得我自己都快要睡着了。已是傍晚，室内开始暗淡下来，小外孙仍无睡意，我伸出左手抬向左边，他的小眼睛就转向左边，我抬起右手伸向右边，他又跟着把眼睛转到右边，两只眼睛亮晶晶，根本不受昏暗光线的影响。这小家伙，那就正好让姥爷练练你的眼肌吧。

在这满是月色的晚上，他的一双不倦的小眼睛，就这么聪颖地随着姥爷的手在转动，这让我想起当年拍着年幼的女儿入睡时的情景。当小外孙能够翻身、坐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尝试给他讲幼儿图书，他扬起小脸听，好像真能听得懂，那专注的神态不像才是一岁多的孩子，再过几个月，那专注的表情就感觉是听进去、看进去了，流露出像是思考状的眼神儿。稍后，他会翻找喜欢的书看了，还要用小手指点着画页，让大人给他讲。遇到喜爱的玩具他就坐在那里玩儿起来，像是能研究出来点什么，用阿姨的话说，这小宝宝能够坐得住。

一岁多以后，需要更多地增加室外活动了，但是因为新冠疫情的影响，小外孙不能外出，之前的游泳、游乐场所等都去不了了。每天清晨，我就抱着小外孙站在窗前眺望，望远处的蓝天、白云，看小区里的高楼、树木，还教他数楼下停放着的汽车，一辆、两辆、三辆……看汽车的颜色，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目的很明确，在锻炼他视力的同时，逐渐认知外部世界。慢慢地，他能够自觉地去数数儿、辨认颜色了。晚上，我抱他在窗前看夜景，看天上圆圆的月亮，以后只要说到月亮，他就用两只小手比划出圆月亮的形状。那一天，看到餐桌上有一个镂空的塑料片，他忽然指着说：“月牙儿、月牙儿。”细一看，那塑料片上果真有一个颇似月牙儿的图形，这小宝贝！

男孩子喜欢汽车好像是天生的，姥姥给小外孙买了很多玩具，可他最喜欢的还是小汽车，那是按真车比例生产的品牌仿真车模，做工很是精细，在发出逼真的汽车鸣笛声的同时，前后车灯也跟着闪亮。小外孙最爱玩儿这些小汽车，每天都要在地上“发动”它们，低着小脑袋看车轱辘转动，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吱吱吱……停”的声音。

终于可以到户外去了，在小区里，小外孙爱看的不是盛开的月季、挂着果实的葡萄树、池塘里开花的睡莲，而是成排停放着的汽车，先是追着汽车看，后来认识车标了，就挨着辆地报车名，一边走一边说，引得经过的大人们都惊叹：这小孩认识这么多汽车啊！偶尔乘车外出，他也是盯着车窗外，看见熟悉的汽车就要喊“奥迪”“大众”“路虎”“福特”……小眼神即便在夜晚也特别有准儿。

小外孙最早翻烂边儿的图画书就是《识车》，即便将车名、车标遮住，他也能一眼认出来，对汽车有如此的兴趣，仅仅是男孩的天性吗？我同事的一位同学，曾经写文章讲她上小学的儿子，如何喜爱读书，小小年纪看过的古书已经超过许多成年人，那并不是老师或父母的布置，而是孩子的兴趣使然。是这样的，小外孙对认字、识物、学标点、读数字，似乎都有兴致。譬如，他竟然能将《认名车》上的“认”字拆开来认，左边念出了“顿号”，右边说出了“人”字，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小得意。这是多么有意思的认字法，并没有人这样教过他，这大概也是幼儿天生的想象力吧。

有一段时间，他特别爱扔东西，那或许也是一种有意思的玩儿法。他把床上的枕头、被单、小袜子等，通通扔到床下，还要探身去看扔下去的东西在哪儿；茶几上的塑料罐、食物袋、水杯盖，随手都扔到地上，扔东西的声音越响他扔得越欢。大人不能提醒他不能扔东西啊，越提醒似乎扔得越欢。大人说着话，他本来是在自个儿玩着，只要听到了就跑过来歪着头听，知道是在说他呢；再后来，说他刚刚干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他听了就会再给你重复一遍；到现在，只要你说话他都可能会接茬儿，能说来回话了，逗得你忍俊不禁。

那天在小区广场，看到过一次小哥哥接受篮球训练，以后在家里只要说到篮球，他就会做出用小手拍球的动作；家里墙上有一幅工笔牡丹画，我曾经指给他看画上的蝴蝶，忽一日，他竟指着这幅画说出“牡丹花”三个字；刚打疫苗时他从来不哭，可最近不行了，一到卫生院门口就不进去，那天我们乘车路过卫生院，他在车里“嗯嗯”地用小手指着那个方向，告诉姥姥那是他打针的地方……

每次到姥姥家来，家里若是有了变化或是买了新玩具，他一眼就会发现。凡是新鲜的东西他都好奇，他抢姥姥扫地的扫帚、擦地的墩布，拿着妈妈的一串钥匙去门上找钥匙孔，抓起一块抹布就在围栏里擦起地垫……这些好玩儿的事，他做得非常认真，像模像样的，表现出很强的专注力。他还会做出“蒙”的表情，眯着眼睛逗你笑，在落地镜前笑得咯咯的，惊奇镜子里怎么还有一个自己？有一天，我抱着他在窗前望远，他将两只小手握在一起，发出了小鸟的吱吱声，我大惊，为逗孩子玩，我常将手掌相握发出声响，哄他说那是小鸟的叫声，难道他也学会了吗？我低头一看，原来他是用小嘴发出的吱吱声，多有意思的创造性模仿。

从怀抱时就有意识地跟小外孙多说话，用三个字的连音：蝴蝶结、玻璃门、电视机、空调器等，这种带节奏的字词，他都储存在脑子里，有时还会伸出食指点着，让姥爷重复地说；我给他写了一首三个字、四行的童谣，每天都说给他听，待他可以往外迸话时，很容易地就学说出来了；节奏感与音乐感相通，每次播放幼儿歌曲，他都会随着音乐摇晃小脑瓜，一副很爱听的表情，那次在游泳池，室内忽然播放音乐，他在水池里随着乐音晃动起脑袋，周围的家长都为之露出惊讶的表情。

儿童转椅的椅子上，镶有两个并排的铆钉，他指着说：“冒号。”书中小狐狸丢丢的奶奶戴着一副老花镜，每次看到这个画面，他都转脸指向姥爷的眼镜。只要见到面包车，他的两只小手就在嘴边比划吃面包的动作……这种举一反三的想象力，在婴幼儿阶段能如此显现，完全是孩子的自创，绝非大人所传授。

看来对尚无表达能力的幼儿说话，他们都是能“听”进去的，并且是有记忆的，也因此验证了胎教一说。跟孩子多说话，那是在教他们默读语言、熟悉词汇、学会发音。我周围同事的孩子，从很小便接触绘画、围棋、英语、跆拳道等，这些未必就是孩子长大后从事的专业，但从小进行的艺术熏陶、品质培养和体能锻炼，则会对今后的成长产生影响。

前两日，教小外孙说《笠翁对韵》中的“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时，他总要用小手指一下天，再指一下地。这天，他咬音清晰而又奶声奶气地背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之后，又加了一句：“姥爷──抱抱！”这时候，小外孙还差两个多月，就将满两周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