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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鞋匠的苦与乐

2020-09-24叙事散文于文华

本色生活系列之八:补鞋匠的苦与乐(散文)■ 文/于文华最怕刮风下雨、飘霜落雪,最喜阳光灿烂、天气晴好,最惧寒风凛冽、冷气逼人,最盼周末节日、休闲时节。圪蹴在学校小区门口,蹲守在农贸市场、家属楼及街角的避风处,等待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鞋来修补
本色生活系列之八:补鞋匠的苦与乐(散文)


文/于文华

最怕刮风下雨、飘霜落雪,最喜阳光灿烂、天气晴好,最惧寒风凛冽、冷气逼人,最盼周末节日、休闲时节。

圪蹴在学校小区门口,蹲守在农贸市场、家属楼及街角的避风处,等待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鞋来修补,不论布鞋、皮鞋、球鞋、旅游休闲鞋,还是书包、提包、挎包、皮包的拉链,不说达官贵人抑或少妇靓女,均按先来后到,认认真真修补好每双鞋,让来人尽可能尽兴而来,乘兴而去。

连续多天的连绵秋雨,蹲的人心里急的就像“哗哗”流水一样翻腾。几天不出摊,家里的花费明显捉襟见肘,老婆子一天到晚在耳边念叨:什么上大学儿子的生活费得往卡里打了,什么家里的清油和大米不多了……这不是撵着叫人出外找光阴吗?可这路泥泥的,雨淋淋的,让老陈如何摆摊。就算老陈冒雨坚守岗位,总得有人前来补鞋。这不,趁天刚刚放晴,八九点钟光景,面色红润,高大清瘦的老陈,就忙忙收拾好电动三轮车,带着补鞋的全部家当,赶忙来到市场门口约定俗成之地——人生中,谁都有谁的固定位置,谁都有谁的生存方式。也许是迫于生活压力与家庭生计,也许是因缘差错与命运使然,老陈选择了修修补补的行当,几十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知有多少双鞋修旧如新,不知有多少人穿上修好的鞋子,精神抖擞走向命定的坦途。

先取出补鞋机,钉鞋的鞋脚,木头工具箱,几个破皮包里装的补鞋材料,长把短把改锥,大小磨刀石,“哥俩好”、铁罐子里装的强力胶,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鞋钉,拔钉子的尖嘴手钳子,黑色、红色、黄色软皮子,牛筋底子的男女鞋掌子,女士高跟鞋的后跟,几片薄的厚的废旧轮胎,甚至长的、短的拉链。零零碎碎、七七八八的东西归置好,一块的老柴、老胡、小王已陆续就位,一字排开。旁人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头绪,但老陈放的有前有后,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伸手就能取到。有些东西使顺手了,好似也有了生命活力,比如老陈用的那片磨刀石,越用越顺手,越用越喜欢。剪子老的剪不动皮子了,削胶皮的刀不大利索了,往磨石上磨几下,倒点水,再磨几下,再用,就像新的一样便利快捷。再比如那把剪子,天天、月月、年年的磨合、使唤,双柄缠了几层白黑相间的纯棉布,一握到手中,想剪啥样就啥样:想半圆就半圆,想月牙形就月牙形,顺着意思剪好。

人生来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从事的职业也无优越尊贵与低下卑微之说,有的只是从事的工作岗位不同、环境有所差异。补鞋匠为他人提供便利的同时,以双手养活家庭儿女,靠汗水书写人生篇章。50多岁的老陈是个烂线书,红脸庞、厚嘴唇,爱说古道今,咬文嚼字。摆好摊位,取出小收音机,先拧到时政新闻,边听边开始了一天的忙活。北关的老柴,上城的老胡,和家住的最近,却姗姗来迟的小王,互相说几句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话语——女人就是事多,洗洗刷刷了早上的饭碗,和好了中午吃的面,挑拣、洗净了炒的菜,才推着男人特意加工好的车子(用两个自行车轱辘做的)。

老柴是北关居民,几年前学校找位学生宿舍管理员,有人推荐了他——白天可不上班,晚上要和值周老师一道值勤,负责几排住在平房宿舍的男女学生安全,工资不高也不低,算是旱涝保收,但责任性很强,看社会闲杂人员是否翻墙偷盗学生财物,学生是否悄悄溜出校外上网和偷偷摸摸谈恋爱,夏天要按时熄灯,冬天房间的炉子是否有煤烟。男生尽管个个不服管理,但骂几句甚至扇几个耳光就行,女士屡次搞得老柴很头疼。有次,一女生在宿舍点蜡烛躺在床上看书,隔窗子问话,说是请了病假休息。过了半天隔玻璃窗子一瞧,发现和一男生在房中说悄悄话。敲了半天门,愣是不开门。老柴赶紧请来班主任老师,谁知蜡烛灭了,房间漆黑一片,女生既不说话,也不开门。班主任埋怨老柴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固执的老柴一个劲敲门,女生不得已才开门:哪有什么男生,早翻窗逃走。女生说老柴诬陷她,死不承认和男同学说话。干了不到一学期,老柴死活再不愿干担惊受怕,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安分守己干起了老本行——补鞋虽说辛苦,脏是脏,累是累,但心中安然、悠闲,不像和学生打交道,两边不落好,还整天提心吊胆,幸亏学生没有出事,否则无法说清。

几个人中,老陈的活做的细致,补的鞋针脚细发,做起活来一丝不苟,人又活套,价格公道,老主顾自然多。这么些年了,家里老老小小的鞋,只要有修补的,都找他修理。儿子走路不小心,一年穿烂几双鞋。有次找单挑的老刘(摊位在街角处)补,看了看前面张开嘴,鞋底几个洞的惨状,说:算了吧,这鞋无法修补,干脆扔了。老刘是个闷葫芦,有一说一,不套近乎,属于单打独斗的角色,但处于人来人往之地,主顾多,生意好,自然不屑于小打小闹。春夏有风沙,深秋寒气盛,尤其冬天冷风迎面吹,刺骨寒风吹的脸生疼生疼,他找了块素素的破花布当帘子,既挡阳光照射,又避风寒,冬天头戴棉帽子,脚穿棉布鞋,架设小蜂窝煤炉。老刘养了两个丫头,妻还想生养个掉把儿的,他死活不要,说只要把姑娘的学供下,将来找份工作,有碗饭吃,就行。多多少少积攒些养老钱,到实在苦不动了,待在家里吃老本。

我不素心,找他们中的能工巧匠老陈,他呵呵一笑:能补上,不过得花费些时间。你先放下,回头提到家里,慢慢补,保证弄好。过了几天,找到他,张开嘴的地方,用皮子和强力胶补得牢牢的,鞋底补了一层胶皮底,虽说厚些,但经久耐磨,结实舒适。

那日,我利用补鞋的功夫,有意和健谈的老陈谈喧了一番。问他:你补鞋感觉辛苦不辛苦?老陈苦笑了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是啊,人的眼里咱们整天坐在这里,只是手里敲敲打打、修修补补,不要说风吹日晒,也不要说腰酸背痛,你就看看我这双手,就知道苦不苦。说着他摊开那双饱经风霜,历经“锻炼”的手。远瞧十个手指头乌黑,布满老茧,疙里疙瘩,没有半点光泽。近观每个指头都沾满杂物,无法剔除的污垢强力胶水生拉活扯,成百上千次的修补各式各样的鞋,让手指头“惨不忍睹”。他继续娓娓道来:夏天还好说,冬天刺骨寒风像刀子烙着开满了裂缝的指头,再一冻,有时补着补着,血水会一股一股往外冒。可就这命,苦给谁诉说。再说,不苦,哪有甜;不累,哪有日子好。就这样累死累活地把挣,日子都无法赶到人前头。下午收拾完,回到家里,老婆子端茶供水,吃两碗可口的热乎饭,喝几杯暖心的茶,躺在床上看看电视,端几杯小酒,心里光旦旦的,不像当官的,整天勾心斗角,一个劲想着往上爬,活的愁眉苦脸,也不像你们城里人,想着什么五子登科,自寻烦恼。人啊,还是活的实在些好,自在,舒坦!有人总结人生有三大修炼:看得透、想得开;拿得起、放得下;立得正、行得直——看来走过几十年风雨沧桑岁月的老陈,算是修炼到家了。

话如此投机,我便趁热打铁问:我想写写你们的生活,所思所想,苦乐酸甜,可以吗?老陈满脸堆笑,愉快地回答:好啊,难得有人惦记我们,给我们写文章。几年前有位记者采访学校,鞋带坏了,修补时给我拍了照,光手就几张。我说手这么难看,算了吧,她说要的就是这效果。也不知文章和照片登报纸了没有?

他边和我唠嗑,边干着手里的活,双膝紧靠,脖颈里挂的皮围裙沾满了黑的、白的、黄的东西,将我修补的皮鞋捧在胸前看了看需要修补的几个地方,剪了几块软皮子衬在鞋里,补鞋机上取下黄线,换上黑线,沿原来走针线路,细细走了十多针,剪去多余的线头。补好,又看了看鞋底,说:给你钉个掌子吧,眼看就要磨通了。拿锉子挫了挫鞋底,又取牛筋鞋底搓搓,都均匀磨了强力胶。待稍稍晾凉,粘好,剪去多余的,再拿锋利刀子削去多余的,就像绣花一样仔细,就像加工一件手工艺品一样认真。补好,还不放心,手伸到鞋里面试试,看是不是夹脚。双手磋磨一番,看实在找不到半点瑕疵毛病了,才递给我:穿上试一试。经他半天修补加工一番,穿在脚上,舒服合脚了许多。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的心情好坏与鞋有关。一双舒适、合脚、妥帖的鞋,决定了一个人行走的步伐频率、行走速度,影响着一个人的情绪好坏。很难想像,拖一双夹脚鞋走路,抑或鞋跟坏了,鞋面开缝了,人工作、生活起来会得心应手。朴实、正直、实诚的补鞋匠,无私、无畏、无争、无欲的补鞋匠,从不虚言妄语,也不夸夸其谈,而是默默无闻,尽自己所能,时时处处替他人着想,为了人们更好地行走和生活,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在所不惜。

补鞋匠放下脸面,修补着人们的生活,其生活有苦有乐,苦多乐少。手头活少了,几个人打打牛九牌,提瓶劣质酒喝几口,或是扯扯东家长李家短的几句闲话,任春华秋月从身边溜走。他们低调处事,心态不悲不喜,不爱慕虚荣繁华,不追求高不可攀的东西,不被纷扰迷离世界左右,保持低到尘埃里的素颜,恪守灵魂里从不低眉顺眼的风骨,行走在尘世,对人对己,眼神是慈祥的,脸色是和蔼的,腰身是谦恭的,心底是平和的,灵魂是宁静的!

有人生存的地方,就有补鞋匠的勤劳身影——苦涩但快乐地活着,无论多苦多难都不曾屈膝,因为他们的骨髓与灵魂里,有一种支撑他们坦荡活下去的尊严。他们活得卑微但不低下,拥有一份宽容和豁达,以自己的方式,本色自然的活着,就像河流,只能以一种方式流淌;就像清风,只能以一种方式吹拂……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1-9-29 16: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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