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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清明烟雨

2022-01-18抒情散文云南袁青
在这个清明节以前,我的清明节世界里是没有烟雨的。清明和高冈有关,和绿叶红花有关,更和穿透明宇澄清的阳光有关,谁叫我家的那些先人的坟墓都在云南高原上呢?我家的清明,实质上就是追寻这些先人的足香而去的清明,烧几份钱纸,点几柱青香,先人们的足香便……
在这个清明节以前,我的清明节世界里是没有烟雨的。清明和高冈有关,和绿叶红花有关,更和穿透明宇澄清的阳光有关,谁叫我家的那些先人的坟墓都在云南高原上呢?

我家的清明,实质上就是追寻这些先人的足香而去的清明,烧几份钱纸,点几柱青香,先人们的足香便来到了蒿草遍布的坟头。这时,父亲就会把他所知道的先人们的事迹讲给我们听,并且一一盘点先人和我们承接着的血缘关系。盘点的结果,实质上都是往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奔流而来的,先人的坟墓一座座遗留在群山之上,他们的足香终于在我们这些后代里被闻道。
  我在这个清明节以前,一直不在乎死亡和活着的意义,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死去而成为先人的,而我们这些后代还年轻,需要做的事情也还很多。从宏观的角度上来说,死亡又有什么意义呢?而活着,一定是有意义的,人是有型有声的个体,能劳动,能工作,能创造财富。那么,在这个清明节到来之前,我一直想去探望我的小姑的意义正是缘由于此吧?所以,我一直计划着休假的时候,去探望小姑。
  小姑算是我父亲这辈人当中唯一和父亲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了,此前的三位姑妈都死去了,并且我也写文吊唁过其中的两位,大姑死亡的时候,我还在省城读书,我写不出吊唁大姑的文章。去探望小姑,更多意义上是想从小姑和父亲的这种血缘关系上来阐释他们这代人的思想以及其他,所以,我一直盼望清明节来临的这天,我能搭上回乡的汽车,带上小姑喜欢吃的食品,去看望病重当中的小姑。
小姑突然在家乡经乡村医生打针晕厥半小时醒来之后,表弟打电话来让我这位算是在城里工作的表兄给他们指条直路,我能指条什么直路呢?我询问之后,家乡小镇上没有做彩色B超的设备,于是,我们商定送到我所在的城市的医院来,这里不仅仅有彩色B超,还有CT扫描。
于是,黄昏的春日傍晚,小姑来了,我和医院的熟人联系了下,就立马带上孩子和媳妇火速赶去医院,我进门去后,小姑先喊我的名字,说道:“大健啊,小姑差点看不见你们了。”我知道,小姑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疼爱我的人之一,我镇定地和医生看了看小姑的病情,决定住院下来检查观察。我一面让在妻子怀里的2岁大的儿子喊:“姑奶奶。”
此后住院检查的这几天里,我个人的作息时间和家庭安顿几乎全乱套了,幸好由当教师的媳妇照顿着。表弟表妹们从老远的乡下赶来,不熟悉医院里的一切,和医生交流和背上小姑在医院里穿梭检查,完全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背着小姑去检查,我把我穿的棉衣盖在小姑的身上;检查完毕,我赶往菜市场买春天的绿菜交给妻子熬稀饭。但这些努力都是白费的,小姑到底是什么病,依然一无所获。于是,远在省城的二哥也让我和表弟商量,准备转院去省城最好的医院检查。
小姑的症状只是会突然晕厥,我在表弟表姐妹都在的时候就想让他们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并传达给他们,只要经过努力,把小姑的病根找到,医治好,就算完事了。于是,那天清晨我下夜班后,和表弟表妹们说着开心的话,小姑也很开心,她说:“花钱医好了也就没什么,回去我一年还能喂出两头大胖猪呢。”医院的病房里就都是我们的笑声。突然,小姑的左手开始不由地抖动起来,她自己也说:“来了!来了!”那是即将晕厥之前的前奏,我立即一面起身拉住小姑的左手使劲地搓揉,一面让表妹去叫医生。医生来了,手还在抖动,但迅疾之后归于平静,小姑终于没再也没有晕厥过去。
去省城的迢迢路途上,我们担心路上小姑再次晕厥,花钱请了救护车直接送上省城。路途上,小姑口渴,我们让她吃了个梨子,也就到省城了。我的二哥是个细心的人,而且他做的药品销售也和省城的这家医院的医生打交道,二哥在省城,还有小弟,我的父母,我就安心地回来上班。
经过核磁共振以及脑电图检查后,终于在小姑的小脑额叶里发现一个肿瘤,于是判定为该肿瘤引起的脑神经反应,以致让小姑晕厥。病根找到之后,我和二哥都很高兴,可没过几天,小姑父他们一家支撑不住了,打算回家来,我们都无比的惋惜,而且对他们说,只要决定继续医治,我们会帮补他们一家渡过这个难关。但一生以种地和挖煤为主的小姑父他们一家再也听不进去。
小姑终究没在省城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回来后就基本不能起床来了,我一面要上班一面要照顾自己2岁的孩子,基本抽不出时间来专程回乡下去看望小姑,于是,我就一天天地盼望着清明临近,这时候我既可以回家祭奠先人,也可以去看望小姑。从省城回来的母亲也说,她们去看望过小姑了,能吃点饭,估计不会很快就走了的,但话语当中也流露出来,小姑要能好起来,是不大可能的了;死,对于小姑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
小姑终于没能赶上时间的奔跑,就在我打算回家的前一天晚上8点左右,母亲就打电话来了,告诉我小姑已经走了,我父亲正赶往小姑家的路上,去帮着装裹,我的小姑终究没能让我再去看她一眼,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回去后,按照母亲的安排,给祖坟上了坟,第二天就赶往小姑家的那个村庄。我们是以后人的身份去的,父亲请了一班唢呐匠,还有我们本家的叔叔以及堂弟,一群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坐着大哥的卡车赶到小姑家,一路上的雨水从来没有停歇过,我在车上也几乎没说话。
我和大哥一共买了300多元的鞭炮,准备到小姑家的村庄前炸,于是这个放鞭炮的任务就落在我的头上,我点燃了支烟,在小姑家门前的河边就点燃了,接着,小姑家那边也打炮迎接。我们一路走一路放,小姑是听不到的,能听到的是村庄里的人和表弟表妹。
进到村庄去的时候,小姑家的房子已经不是原来的瓦房了,两间一楼一底的平房是我不熟悉的,而小姑的棺材,就静静地躺在其中一间的中央,表妹她们不同我想象当中一样在哭泣,是录音机里大嗓门的女声在哭,我默然无语,我甚至抱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多挽留小姑呢?为什么不能给表弟指条直路出来呢?可直路又在哪里?
我和父亲叔叔哥哥他们坐在一起吃完饭后,心里的悲伤还在难受,都说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但小姑的死,我仿佛又是有责任的,尽管,生老病死对于我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而后又去城市工作的人来说,见闻到的是很多的;尽管当初送小姑去省城的时候,我让2岁的孩子走上救护车去,让他在小姑的耳边喊“姑奶奶。”但终究,我们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挽留住小姑呢?哪怕留住她,度过这个清明节。
所有的伤感和难受都按照既定程序来完结,父亲对我说,晚些的时候要去给小姑的棺材下丁,我想,到时候我就可以看见我小姑的面目了。是的,我看到了小姑的面容了,和当时来我所在的医院的面容差不多,也和我记忆当中的模样差不多,但她,已经是死亡了的人了。而正在这时候,大表嫂,那位十分一般的农村妇女竟然指着那些棺材里的崭新的棉花说,这年头,不愁吃不愁穿的,我们尽量满足她。说得我抬起眼睛愤愤地看了她一眼,如果尽量满足为什么不全心医治呢?我一向不想说过多的话,直到第二天从那个村庄里出来的时候,我也不想和表嫂这样的人说上一句话。
我们那晚一直到很晚才找到借宿的地方,那实际上就是小姑父的侄子家,很贫穷的一家人,养了3个孩子,大的是个儿子,小时侯就先天小儿麻痹,但幸好两个小姑娘的读书成绩都很不错,这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和他表达点什么,可能这就是希望,于是,我和他谈了两个小时,并从谈话当中也了解到我小姑在即将死亡的那些天是如何的度过的。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这个老词语,小姑后来几乎每天都咳血,疼痛和痛苦让小姑对他说,她真想在墙上的钉子上撞死,实际上,我想当时小姑恐怕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小姑咳血一直被我们认为是肺癌,可为什么两家医院都没有检查出来呢?而我到小姑生前住的屋子里去看的时候,又在屋顶上看到石棉瓦,这是不是就是小姑得肺癌的罪魁祸首呢?
那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着,尽管很累很累,天亮的时候,我就坐上返城的汽车回家了,我们没有理由再去小姑的坟地上看那冢新坟的出现,当汽车吼叫一般地驶上即将掩藏小姑家的那个村庄的山岭时,我回望了一眼,清明的烟云还在飘散,而那些密布的村庄,一家一户地正冒着烟煤燃烧的浓烟,小姑是不是在这十几年不变化的煤村里生活得到的肺癌呢?
3218字

[ 本帖最后由 云南袁青 于 2009-4-16 16:15 编辑 ] 清明, 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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