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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帽子

2022-01-14抒情散文老虎与小鱼
帽 子怎么解释呢?在那样一个时期。她戴了这样一顶男人用的呢帽子。平檐。黑玫瑰边。有木色的宽饰带。那形象的确暧昧不明,模棱两可。她不确定帽子是怎么到自己手上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削价出售的货色。这种帽子本地女子也不戴。拥有这顶帽子的女子就是……

帽 子 怎么解释呢?在那样一个时期。她戴了这样一顶男人用的呢帽子。平檐。黑玫瑰边。有木色的宽饰带。那形象的确暧昧不明,模棱两可。 她不确定帽子是怎么到自己手上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削价出售的货色。这种帽子本地女子也不戴。

拥有这顶帽子的女子就是我的母亲。我对她认识得很清楚,也很深刻: 那个时期,灰色童年带来的缺陷,会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模样。那种来自本性的原形,命中注定的资质也会因为这些缺陷而消失不见。她会变成这样一个女人,与她的一种很有个性的选择有关——那就是无所不谈。 她愿意无所不谈。同时又什么都不谈。就像每一天,像任何一天一样。 有一次,她刚好与人谈到一些不见人迹的小路,一些长满浮萍的池塘,还有碧蓝的天空。突然之间,有个男子对她感兴趣,说愿意娶她。这件事让她整夜没睡好觉。但她很快地就做出了决定。在她出嫁的日子,她与男子拍了照片。照片当中的母亲,就戴了那顶男人戴的呢帽子,站得似乎也有点儿很不得力,很不稳,也没有笑。照片是拍下来后再被描上颜色的。以当时的摄影技术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而这顶男呢帽自拍照以后就再没见母亲戴过。 婚后的母亲,总怀抱着一线希望并总是为自己的子女,自己的生计前途四处奔忙。由于婚姻的仓促,她与父亲并不是彼此熟知与了解。因此,没过多久,她便显露出对婚姻的厌倦。而这些事情也因为她的无所不谈。闹得满街巷的人都知晓。 很多人说母亲是在烈日下长大的,她的童年也是在骄阳下度过,长期生活在地区性饥饿中的女人总多思。但我不那么看,虽然自小我便不在母亲身边成长,但我却能时时感受到她对我与弟弟的呵护。在她呵护我们的那么多年,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学会并懂得羞耻心,我们也卖自己纳的布鞋。就象这样,母亲为我们坚持了十年,直到生活得到改善。 大约在我十五岁那年,我还是穿母亲与外祖母亲手缝制的衣裳。同时,我也喜欢上了打扮。这时,我注意到母亲又翻出了她那顶帽子。并把它戴到我的头上。还从衣柜里拿出她已经不穿的一件真丝衣衫,因为她觉得这件真丝衣衫颜色太鲜艳,已经不适合她了。而那顶她自认为很不错的帽子,似乎也随着她青春的逝去变得与她不相干。在那一瞬,我变成了个富有的孩子,有一双属于自己的小红皮鞋,一件真丝衬衫,一顶呢帽子。我觉得我穿起来很相宜,为了搭配的协调些,我忍不住拿起了那顶呢帽子,戴上。我发现,在男人戴的帽子下,形体上那种讨厌的纤弱柔细,完全消失不见,整个人恍若换了个模样。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有旧时光的颜色,也有一种孤单。就这样,这整顶帽子就从我母亲手上转到了我的手上。每次外出,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我到处都有戴它。母亲说帽子很适合我。 我看过一部印第安女人的电影,电影里的印第安女人就戴这种帽子。——褐色的皮肤,胸前垂着两条粗大的辫子。而我当时也梳着辫子,只不过它们不垂在我的胸前,而是在我的脑后。与此同时,我还买了另一顶有带面纱的遮阳帽。 我很早就注意到,一个女孩子美不美,不在吃穿打扮,也不在美容修饰。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而它在哪里,以我当时的年纪也说不明道不清。

而我的母亲,她的心境却在我二十岁那年渐渐地老去。她爱上了越剧。对过时的音乐也更为着迷。仿佛那是她的内心,有自我的境界,旁人进入不了。她把我小时候把玩的玩具、棉袄都存留下来,统统放进大衣柜底部。她说“要留给你的孩子穿。” 她说这句话时,我感到无比悲凉,如同她送我的那顶帽子,时不时地,透着一种凄惶。 我是个单身的女子。不抽烟。不酗酒。每周末会去不远的平价超市,买一周所需的食物。然后寻相似的人流响声响色地返回。象所有正常的女子一样拥有一段正常的恋情。 我是个不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女子。不知如何说那段恋情。一个空军上尉。一个二十岁的女子。本不该有任何交集。但却有了交集。 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顶男式呢帽。他对我说戴这顶帽子很合适,十分相宜。是别出心裁?……一顶男帽,为什么不可以?他说在我那个年龄,随便什么,都可以。那时,是在大街上,有酷热的太阳。那时,我只有一件裙服,黑色的。什么地方都能穿,都行得通。那时,我常常像其他年轻人那样为“不合潮流”而深感羞愧。 而他,穿着部队的制服,挺拔。健硕。吸引我的也是他那顶空军军帽。他对我说他谈过一次恋爱,我答我是一张白纸。颇有自得的意思。而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以后,他的那次未成功的恋爱,就成了我独自一个人的秘密。 记忆很清楚,我被他碰触过。嘴唇,甚至身体。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她觉得这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名誉。但她告诫我,不要告诉我的父亲。并且希望我把这件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她说两个人交往,经济上的独立就是人格上的独立。而事实上,在三年后,他因为部队的安排,轻易地离开了我。
那以后,我没有对母亲再讲起那件事,她也以为我早已经忘记。但事实上,它是和我同时成长长大的,从来不曾从我这里疏离。 叙述一个由于故事不在而展开的故事,似乎有点儿难度。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在一本书里,或者在一个简单的句子里,或者句子的转折处,它会不会有严重的遗漏,会不会改变主题。这一切我统统都不知道。 唯一记得的是,那一年,桅子花开得极盛,象极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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