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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时间之谜

2022-01-12叙事散文左中美
晚上,一家人正在看电视,听到手机响。看看来电显示,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左,听得出我是谁吗?”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说普通话的声音,而我仍然一下就听出了她。“张海梅!”“是我啊,左!”张海梅是我中专的同学,我的舍友,我们曾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
  晚上,一家人正在看电视,听到手机响。看看来电显示,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左,听得出我是谁吗?”电话里传出的是一个说普通话的声音,而我仍然一下就听出了她。“张海梅!”“是我啊,左!”   张海梅是我中专的同学,我的舍友,我们曾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   还记得当年我们初次相见,拘谨而亲切。在那间后来我们一直住了三年的409宿舍,从全省各地来的我们听不懂各自的方言,急得又说又比。终于没有办法,我们只得说起了蹩脚的普通话,这样,才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当然,我们适应得很快,每天在一块吃在一块睡在一块学习,只一个星期,我们便大多能听懂各自的方言了,只是来自红河州石屏县的张海梅和王如华,她俩的方言大家仍有许多听不懂。她们有一句方言,多年来我一直记忆深刻:“哦哦都叟”。第一个“哦”读第三声,第二个“哦”读第一声,我可以肯定,若不是懂得石屏方言的人,绝对想象不出这“哦哦都叟”竟是“个个都说”的意思。石屏话难听懂,凑巧的是,我和王如华成了同桌,一直到三年毕业,为此,我几乎成了石屏方言通,唯一的缺陷是不会说。   我们宿舍一共八个人,只有住在我下铺的李维梅来自昆明城区,其他七个都来自山区农村,我们的组合想来也是当时班主任细心的安排。三年时光,那间我们永难忘怀的409宿舍留下了我们太多美好的回忆,而我们无力抗争的是各自的路。毕业后,我们都各自回到了家乡,好一点的分在县城,有的则分在乡镇。张海梅去了玉溪卷烟厂(那时的玉溪卷烟厂好象还不叫红塔集团),班上只有她和朱班长两个。   毕业后,朋友们天各一方,音信杳然。而此刻,在分别十三年后的这个初冬的夜晚,我却意外且惊喜地在电话里听到了张海梅的声音,虽然她已完全改成了说普通话,但是我仍然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我们在电话里回忆着往日,谈起一个个舍友,我的同桌王如华,听说她遇到了一些不幸,两个人在电话里为她一番伤感。我们又谈起各自的生活,工作,家庭,孩子,说得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感慨,直到我的手机电池打干。丈夫和孩子一起问我:“这是谁呀?”我说是一位同学,他们都疑惑地看着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呀。”   时间的路是这样地长,遥望当年,我们已然相别久远,久远得甚至忘了提起。时间的路又是这样地短,当我们在电话中惊喜地遇见,我们便又在刹那间沿着记忆,回到了从前。
  一位老乡朋友、也是我在乡上时的同事生了小孩,我去看她。她正抱着女儿坐在客厅里,说是睡不住。我们谈着一些关于孩子的话题,一会儿,她母亲做好了晚饭,她便对着里面房间喊:“福海,吃饭了。”之后,一个又高又魁的大男孩从里面走出来,走过我们面前,到阳台的厨房去了。   “福海,你见了老师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朋友责备着她的弟弟。   福海是我的学生。我中专毕业后,在家乡的一所山村小学教书,第一年教的是一年级,学生有三十个。他们中有许多因为家在附近,所以不住校,到了冬天天亮得迟,早上上课就容易迟到,有的甚至迟到了一节课。为了表示惩戒,我对迟到的学生罚站。有几个女生每次罚站都是乖乖地站在黑板旁,低着头。福海也常迟到,可是他被罚站的时候并不是低着头,而是眼睛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生气或是讲课。福海年龄小,但是个子高且长得胖,是班上同学中个子最大的一个,因为胖,眼睛显得有点小。他就那样一直看着我,于是我好像没办法让他多站了,所以,他或许总是比别的同学少站了一些时候。   时间过去了十多年,我知道我的那些当年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鸟的学生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长成了大小伙子大姑娘。我之前也听朋友说过她弟弟福海在一中上高中,只是一直没有遇见过,或许是见着了我也认不出他来了。今天看到福海,个子快有姚明高,还是胖。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比,我这个老师现在若是站在这个学生身边,可能离他肩膀还差一截。“福海这孩子,就是没话。”朋友的母亲在一旁似责备似补充。“我知道的。”   这个十多年前的我的学生,他在时间里长成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大男孩,却又用他长大了的样子,把当年他曾年幼的时光在此刻再次还给了我。
  有一日闲散,收拾书柜,不经意翻出了久已不动的相册。女儿那时正在身旁,于是把相册拿去在书桌上摊开,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妈妈,你看这张照片。”我回过头去,看女儿指着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儿才七八个月大,我抱着她坐在走廊上,正专注地用一把小匙喂她吃冰糕。那是当时老乡政府房子被火烧毁后,我们住在乡畜牧站楼上一间大约十平米的单间里,女儿就是在那儿出生的。那时的生活,一切都是简陋的,照片上,我们身后的砖墙上挂着隐约的蜘蛛网。“妈妈,我觉得你现在比那时候年轻很多。”我不禁笑起来,“怎么会呢?孩子,你现在都十岁了,妈妈怎么会比那时候年轻呢。”“不是,妈妈,真是这样的。”“是吗?”我笑笑,不再和她争辩。   女儿又看其他的照片,有一张是我抱着她在床上玩,隔着蚊帐,看得到我们那扇关不稳的窗。“妈妈,你现在真是比过去年轻了,不信你自己看嘛。”   时间过去了十多年,我们离开了畜牧站楼上那间十平米的单间,又离开了新盖的乡政府住宿楼,离开了工作生活多年的乡镇,离开了许许多多曾硌痛过我也温暖过我的日子。此刻,女儿却对着昔日的照片对我说我比那时候年轻了。这其间,究竟是我们穿越了时间,还是时间穿越了我们?
  在我每天工作生活的小城脚下,有绕城而过的漾濞江,江岸一大片旧城,是昔日数百年间茶马古道上的繁华驿站,是旧年县城的中心所在。江上有始建于明代的古老铁索吊桥云龙桥,过了桥,是林木葱翠的飞凤山,山上有佛寺文殊院,有可以看见整座小城的望江亭。休息时,我们总爱穿过旧城弯弯曲曲的巷道,去云龙桥,去飞凤山。   几乎是每一次,我都在那一个固定的拐角、那座安静的落满时光的木门前遇到那位老奶奶。每一次,她总是坐在门前的木敦上,问我:“娘娘(读第一声,少辈对一般长辈女子的称呼。年长的人这样称呼年轻的女子,用来表达特别的敬重),现在几点了?”一开始,我总是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很认真地告诉她,后来慢慢听人说她总是这样问,每遇到一个人从这里走过,她都要问时间,即使是接连地有人过,她也接连地问。有一次我从这里走过,她问我几点了,我就告诉了她,一个多小时后,我回来,她再问我:“娘娘,现在几点了?”她根本就不记得我刚刚才从这里过去,她也不记得我以及从这里走过的人所告诉她的时间,她只是不停地问,问人家“现在几点了”。我看着她,又告诉了她一遍现在的时间,然后静静走过她身旁,心里涌满说不出的落寞。   这位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她总是不断地向人询问时间,事实是,她早已与时间相别经年——那些对她有意义的时间。如今,时间对于她,只存在于那一句不变的询问里:“现在几点了?”至于别人回答她是几点,都已无关紧要。   后来,我再从那里走过,她又问我:“娘娘,现在几点了?”我茫然地对她说:“我也不知道。”   一如时间之于这片老城,之于数百年间穿过这里的古道沧桑,之于古吊桥,之于永不停息的漾濞江,时间在老奶奶的心里模糊了,然后,在我的心里模糊了。老奶奶的人生和我的人生,行走在各自安静而模糊的时间刻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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