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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红补丁

2020-09-24抒情散文李修玲
红补丁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阳光打在一颗光秃秃的头顶,折射成一道镜子一般的光韵。我知道是老黄回来了。这是一个沉寂的午后,楼道里静得只剩下树棵子里的蝉鸣。我忘记了那天为什么事情显得有些匆忙,如往常一样,礼节性地跟他打着招呼。老黄却显得有些神不守
   红补丁
  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阳光打在一颗光秃秃的头顶,折射成一道镜子一般的光韵。我知道是老黄回来了。这是一个沉寂的午后,楼道里静得只剩下树棵子里的蝉鸣。我忘记了那天为什么事情显得有些匆忙,如往常一样,礼节性地跟他打着招呼。老黄却显得有些神不守舍,看似鸡啄米的点头,却又机械得如提线木偶。他一脚踩在不知被哪个顽皮的孩子丢弃在楼梯旁的香蕉皮上,身子不由打了个趔趄,于是他白的确良褂子的下摆便随着摇摆的身子飘了起来。他不是仙女,更不是董郎,但我还是回头多看了他几眼,因为就在他找稳重心的那刻,一道醒目的红直刺我的眼睛。仔细看,在他白衣裳的衬里间,竟然打了一块醒目的红补丁。
  看神情,我知道他一定是又受了夹板气了。不但是他,就连我也时不时地被他的两个女人堵在楼梯口,承受她们唾沫横飞如倒垃圾一般的苦诉。老黄的女人姓白,两个颇有色彩的姓连在一起,这总让我想起那时正流行的情侣装。那一天白大姐一下就将我堵在了楼梯口,我愣了半晌才搞明白,楼上经常出入的年轻女子竟是夺了她丈夫的“小三”,而之前有些大大咧咧的我却以为,这个秃顶的老头儿每每拎着饭盒来来去去,是在伺候自家的儿媳妇坐月子呢。我惊诧的目光在白大姐的深恶痛绝中显得半信半疑,因为那个看起来还算善良的“小三”,曾在她食物的逗引下,被我家女儿追在屁股后面,亲昵地叫过她几声姑姑。
  那女子说自己叫冲儿,挺怪癖的名字,可我从她的柔声细语里,看不出间或有多大冲出包围圈的可能。她穿着腥红色的连衣襟,偶尔抱着一个光屁股的孩子在楼梯口上下,但我却不能将她与这个孩子的关系联系在一起:你瞧她穿的连衣襟,哪里像个哺奶的模样。这是后来邻家女人们凑在一起狐疑的议论。直到有一天老黄冲着我满脸堆笑,并丢下一条宰洗得干净的鲢鱼,我才知道冲儿怀里抱着的孩子根本就没吃过奶。我一把接过冲儿递过的孩子,瞧他乖巧得如一只听话的小羊羔,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可怜见的,竟然从没尝过奶滋味儿。
  白大姐经常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数落着那个好吃懒做的冲儿如何在家不伺候长年卧病在床的公公,如何不在家好好待着然后做饭等着她回家来吃。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之前她是默认过这个小三进家门的,虽然也曾大吵大闹过,她说她曾在大街上拦住纪检委的车,控诉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如何夺走了自己的丈夫,也曾一气之下吃斋念佛跟那个没良心的老黄分居,但后来终于还是让小三进家门了,因为在外包养开销太大,再说家里正缺人手,她每日忙着上班,两个孩子也都有自己的工作,而糟老头子虽说下岗,但还开了家电维修店:当初就说不让她生不让她生,就不听,这不,多了一个私生子,还满世界招摇,搬出去住了,这房子,还是我当初买的哟……白大姐捶胸顿足,她如刀子的嘴巴,让我忽然感觉,谁若能心安理得在她的屋檐下生活,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与足够的心理承受力。
  有一阵子没见冲儿了,据老黄讲,被自己的女人几次三番闹过后,冲儿赌气抱着孩子走了,掏空了老黄口袋里的钱,六、七百块吧。老黄说,这些钱不能维持多久的。没了冲儿与孩子的消息,老黄很是起急。但更让他起急的是,他的维修店也开不下去了,因为他那间临街门面房也将被拆迁。那是个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黄昏,老黄守在人去屋空的楼梯口,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明白他是希望冲儿冷不丁从人群中冒出来,如往常一样,笑咪咪的模样,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然后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小手,捅开墙角那个燃得正旺的炉子。他们之前就是在这种默契之下相爱并走在一起的吧?我曾从白大姐的叫骂声里,得知冲儿之前曾是他家的保姆:该死的小蹄子哟,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勾搭我家老黄,我曾出钱帮她找工作,可她就是跟他黏在一起,被也不叠了,衣也不洗了,这菜炒的是咸一碗淡一碗,就连我家在床上躺了多年的公公也脱了裤子,说,你来吧,你来吧……
  老黄的头顶愈发地显得秃了,冲儿在他的期盼中倒是回来过,只是不久丢下孩子就又走了。因为老黄的门店折迁后,再没了经济来源。他本想再找一间大的门店,但不知什么原因,却放弃了。没了营生的老黄,每天与冲儿龟缩在与我相邻不远的房子里,偶尔能听到两人为什么事争吵或叫骂,但更多的是白大姐不屈不饶的光顾,与水深火热的数落。有一次我家孩子迈着踉跄的步子去找他家孩子玩耍,却被忽地飞出的一罐健力宝与纷纷扬扬如雪花一样的奶粉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家人又打起来了,我抱起孩子,已经没了劝说的勇气。
  冲儿终于彻底离开了。据说是经过法院判决的,孩子由老黄抚养,白大姐也自告奋勇在协议上签了字,说是一定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抚养,并培养成材。冲儿是净身出户的,她走的时候特地跟我告了别,让我多多关照她的孩子。我点点头,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安慰话,只让她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差不多每隔一阵子,都能接到冲儿的电话。问完孩子,就说她自己的近况。先是给哪个私营面粉厂打工,接面,后来去了一家馍店,卖豆沙包。再后来馍店赖账,一毛钱没拿到,回来了,嫁了一个男人,那人有工作,只可惜也有老婆,闹了一阵子,终于与老婆离了。可不知什么原因,冲儿与那人的日子却过不下去,据说是被钱闹的,依然的穷,没办法,两人又闪电般分手了,冲儿重又外出打工。
  春节的时候,我在大街上碰到白大姐。离我不远的楼房早已被她赁出去,平时很少见到她跟老黄了。这天两人穿得齐齐整整,很有新年的味道。白大姐说起话来依然那样的利索,不等我问,就先自说起那个被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很聪明,但也很鬼:跟他娘一个德性,好吃懒做,还爱花钱……你知道吧,前几天听说他娘死了,去青岛打工,又勾了别人家的男人,这次遇到的可不是善茬,那富婆买了打手,将她打死扔进海里,连尸首都没找到呢!我一惊。有一阵子没接到冲儿的电话了,也就是每年春节,能接到她编发给我的信息祝福语,而今年的春节,恐怕是收不到了。
  我回过头来瞧老黄,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然而老黄将逞亮的脑壳扭过一旁,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他崭新的皮夹克在阳光下散发着暗紫的光,不知为什么我却忽然想起那件白上衣下摆的那块醒目的红补丁。老黄仿佛早已忘记了曾经的那段被幸福与痛苦折磨得不堪回首的日子了。我想他现在应该是顺心的,被保养得光滑的皮肤标志着他衣食无忧且逍遥快活。他很随意地从鼓囊囊的钱包里抽出一张大团结,为站在身边的白大姐付刚买的一袋柑橘的钱,看得出赋闲在家的他,现在俨然就是一个撑管家里财政大权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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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2-7-22 10: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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