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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远去的老黄牛

2020-09-17抒情散文钗上蝶
在我人生记忆的开始,便有了这样一头牛——一头毛色金黄,皮肤油亮的母黄牛。农耕文明时代,牛是农民重要的生产工具,主要用来犁田。我们村祖祖辈辈一直沿袭着这古老的传统,村中每家每户都有牛,有水牛,也有黄牛。我们家的这头黄牛是和大叔、二叔家一起凑钱

  在我人生记忆的开始,便有了这样一头牛——一头毛色金黄,皮肤油亮的母黄牛。

农耕文明时代,牛是农民重要的生产工具,主要用来犁田。我们村祖祖辈辈一直沿袭着这古老的传统,村中每家每户都有牛,有水牛,也有黄牛。我们家的这头黄牛是和大叔、二叔家一起凑钱买的,因此这头黄牛要承担起三家的农耕任务。

  走过池塘边的一段小路,那棵柚子树旁,便是黄牛的栏舍。木头搭建的棚子,杉木皮覆盖的棚顶,木板门上一把老铜锁。栏舍门前便是一望无垠的稻田。黄牛休息时爱趴在地上,为了保持地面的干燥,父亲时常在牛舍里垫一些干燥的稻草。我经常跟着父亲提着满铁桶搅拌好的饲料去往那个牛舍。在牛槽里,那头黄牛总能吃出满意的“喳巴喳巴”声。偶尔抬起头,伸出大大的舌头一下一下舔净嘴边的饲料,用极其温和而又满足的眼神看着我们。父亲这时便会伸出手摸摸它的背,亲呢地说声:“听话,吃饱来。”然后从牛栏一侧的稻草垛里抽一些干草,给牛舍里换上。

  一年之计在于春。当布谷鸟开始欢叫的时候,村民们便开始忙着春耕播种了。父亲给黄牛套上牛丫,背起犁耙,挥着牛鞭下田了。在父亲极富节奏的“嗨、嗨!”声下,黄牛拉起犁铧,健步往前走。父亲的吆喝声像一种别有韵味的号子,回响在空旷的原野上。稻田里,翻卷出一块块的泥土,排成了一行行的沟垄。当引水进入稻田后,便开始滚秧田了。磙上是用木板钉成的一个长凳。为了让它有点分量,父亲也让我和他一块坐上去。在牛儿的牵引下,听着磙拍打泥土的声音,闻着这泥土的清香,我兴奋的心似要插上翅膀,放飞在这无边的田野上。在黄牛的帮忙劳作下,父亲的田种得格外好,年年大丰收。

  黄牛成了我生活中的亲密伙伴。每天放学归来,我和哥哥便牵着黄牛到河边的草地上去吃草。这里既是我们山里的天然牧场,更是我们村小伙伴们的天然游乐场。我们会骑上牛背,唱起动听的歌谣。或者在草地上模仿电影中的情节,来一场武林大赛。有时也会捡一些柴火,摘一些青菜,弄点红薯来野炊。竹筒当碗,树枝当筷,没油没盐却也吃得津津有味。正玩得忘形时,会忽然听到哪个伙伴大叫一声:“快,你的牛儿吃别人禾苗去了!”于是就有人来个百米大冲刺,追牛去了。有时还会遇上强悍的水牛不听话,小伙伴憋足了力气都拉不回来,便引得我们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赶紧上前去帮忙。而我们的黄牛却是很温顺听话,它向来安静地吃草,从不去偷吃禾苗。待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黄牛的肚子也已圆鼓了,我和伙伴们便一起赶着牛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一年冬天,黄牛在栏舍里生下了一头小牛犊。清晨我就被父亲叫醒,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兴奋不已,一路小跑到牛舍。见一头湿漉漉的小牛正趴在黄牛身边安静地吃着奶。好小好可爱啊,我禁不住想上前去抱抱它,却怕惊扰了它。而后我每天放学都要跑去看看这小家伙。待小黄牛长大一点,我们便带着它和母牛一起去河边吃草了。调皮的小牛爱东奔西跑,总是让我们追出一身的汗。父亲说等它再长大一点,给它上了拴,有绳子牵着就好办了。可是谁也没料到,还没等到这一天,小牛却遭受了厄运。一天早上,父亲去喂牛时,吃惊地发现小牛竟躺倒在牛栏门外,身下一滩鲜红的血迹,已经死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牛栏未上锁,恰逢邻村的天保夜间出来打猎,隔几十米远看到我家跑出牛舍的小牛犊,以为是下山的野麂子,抬手就放了一枪。可怜的小牛犊就这样倒在了枪口下。父亲很是伤心愤怒,冲上去欲揍天保几拳,被大伙给劝住了。最后,天保向我们三家致歉,作了七十元的赔偿了结此事。日日陪伴的小牛,调皮可爱的小牛,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就这样突然从我的生活中,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忍不住流下了哀伤的泪水。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为一头小动物流泪。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它那一直未能阖上,睁得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父亲照样提着饲料去喂黄牛,只是不像往常那样和黄牛亲呢地说话,兀自愣愣地呆立着。黄牛似乎也明白了这发生的一切,跪在那一天不吃也不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黄牛承担着三家的农耕重任,忙完了这家的地耕那家的地。它,渐渐地老了,老得步子已不能像以前那样迈得矫健而有力,越来越缓慢。脾气暴燥的二叔每次赶着它犁田就不耐烦,鞭子抽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我对老黄牛有了一种莫名的担心。突然有一天,可怕的事情终于来临。暴燥的二叔因忍受不了黄牛的迟钝,甩手一鞭子过去,楞把黄牛的右眼生生给打瞎了。得知消息,父母亲和大叔急匆匆赶到二叔家。此时,黄牛站在二叔家门前的晒场上,身上的泥水尚未干。右眼几乎是半闭着,剩下的左眼透着一种空洞和悲哀,眼眶里满是泪水。大家齐声指责二叔,蛮横的二叔居然拿起把斧头说谁还再说我就把这老牛给劈了!大家连忙夺下二叔手上的斧头,生怕这蛮子真个要做出这等事来。父亲则赶紧把黄牛牵回了家。

  瞎了一只眼睛,老黄牛显得更为衰老了,步子不再迈得开,三家的农耕任务已不堪重负了。农事又紧,为了不耽误工夫,父亲只好有时去借别人家的牛过来帮帮忙。老黄牛已不能再胜任农耕的重任了,也没有任何饲养的价值了。三家于是商量是否要再去另购一头牛。有一天中午,大叔,二叔,还有几个陌生人一起聚在我家中。我隐隐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果然,这几个陌生人是牛贩子,他们是来贩牛到三都屠宰场去的。年少的我此时感到多么的无力和无奈。我抚摸着老黄牛的背,似有许多话要说,而又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临出村时,老黄牛走得很慢很慢。它不时睁开早已昏花的左眼,时而望望河边的草地,时而望望路边的稻田,还有紧紧依偎在它身边的我们。泪眼朦胧中,似有一种无尽的眷恋。

  站在村口,我看着那几个牛贩子牵着我家的老黄牛,一步一步地往村外走去。直到消失在远处,我还一直站在那里,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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