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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那一方院落

2022-01-08叙事散文王小鱼
那一方院落门锁了,锁住了一屋子的灰尘。再也没有人回去,桌子,椅子变得不再有生气,冷冰冰的,像犯错的人被关了禁闭,垂头丧气。院子里,墙也坍塌了,一副落幕的景象。只有那棵树,当初碗口粗细,现在已经长的抱不住了。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赌气似的笼罩了……
那一方院落 门锁了,锁住了一屋子的灰尘。再也没有人回去,桌子,椅子变得不再有生气,冷冰冰的,像犯错的人被关了禁闭,垂头丧气。 院子里,墙也坍塌了,一副落幕的景象。只有那棵树,当初碗口粗细,现在已经长的抱不住了。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赌气似的笼罩了整个院子。树叶一年一年的凋落,没人打扫,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嚓嚓作响,像是对人的抗议。抗议这家的主人,竟然一去不返,好端端的一个院落,变得荒无人烟。 可荒无人烟又何止是这一方院落,村子里连个狗叫声也没有。街上冷冷清清,风追着风
,没有一点意思。想想那些墙角,以前是多么快乐。张家的大爷,李家的大爷,王家的,赵家的,左邻右舍,那些活蹦乱跳的年轻人,曾经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尽管议论简单,说话漫无边际,但都是心里的想法。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了就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不论你有多高的地位,不论你有家财万贯,平步青云,在这里都会变成平头百姓嘴里的闲言碎语,他们会谈论你的功业和人品,讨论你的道德和良心。在你的是是非非里,打发自己的光阴。就像一杯浓浓的茶水,这些老百姓的肚子,需要它帮着消化东西,消化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情仇爱恨。 等到胡须变白,头发掉光,等到老眼浑浊,一片模糊。但这片土地他们依然记得,村子里的大街小巷依然清清楚楚。谁家是什么样子,谁家里还有什么人,甚至比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还要明白。但是现在却冷清了。张家锁了门,李家锁了门,王家的人也跟着不知去向。人都走了,听说张家去了北方,李家去了南方,王家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肯定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生活的怎么样?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没有街坊邻居?是不是像以前那样,茶余饭后围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说东道西。 可能不会再有那样的时候了。昨天张家的房子已经在雨水中坍塌了。那轰隆隆的响声,像一个久病的人,发出最后的呻吟。没有人去救他,也没有人去陪他说话,他在孤独里,在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晚,孤零零地结束了自己。似乎有什么听到了,李家的狗叫了几声,王家的鸡也咕咕噜噜躁动了一阵子。第二天,第一个跑来看的,只有李家的狗,随后王家的鸡也跟来了。它们在废墟上转了一圈,在坍塌的地方嗅了嗅,东看看,西瞅瞅,显得很不舒服。李家的狗一阵哆嗦,王家的鸡却引颈高歌。像是哀嚎,像是哭泣,又像是愤怒,折腾了好一阵子,最后扑打着翅膀飞走了。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那散发的气息还是从前,嗅起来真叫人伤感。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李家的房子,王家的墙,也跟着坍塌。然后紧接着这一家那一家,这个古老的村子将会变成一片废墟,慢慢从人间消失。 当一个人拥有感情的时候,很容易把感情赋予给别的事物,留给他们,留给风云雨雪,变成风花雪月的记忆。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比人更长久,生命赐给它们不光是茂盛,也有感情。当村子变成废墟,能替人活下去的只有这些树木和那些疯长的草丛。是的,它们长疯了,连地里的庄稼也变得荒芜,像原始森林孕育着野蛮的魅力。但这些和你和我和我们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被抛弃的世界,已经拿出再也不想回去的样子。没有人能够阻止,也没有人能够控制,没有了约束,它们倒自由奔放了。 这是我几十年前生活过的村子,当走进它,我根本不敢相认。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它早已面目全非。我的乡音还在,但没有人能听的出来,槐树上的花依然盛开,但不再为我芬芳。那香气绕着我飘来飘去,就是不肯进入我的鼻孔里。其实我也害怕那种奢侈,一旦相认,我就会有止不住的眼泪和感情,我怕抑制不住自己扑进它的怀里去。可还有什么怀抱能够再来接纳我,门锁得严严实实,拒绝我再做它们的主人。墙壁坍塌了,告诉我,萧条因我而起。只有那蛛网结结实实,网住流年岁月,网住花开花落,网住所有的一切,就是不愿意网住我。我被抛弃了,被生活多年的村子,被魂牵梦萦的故乡,抛弃了。也或许从我当初决定开始,我抛弃它们,它们也将抛弃我。现在我再回到这里,这里已经没有我的立脚之地。 是我不愿意,还是他们不愿意,其实一清二楚。我所要的新的生活,但新的生活和它们势不两立。我只有放弃,就像他们放弃我一样。既然远离,就不要回来,既然背叛,就不要再谈过去。已经结束了,霓虹闪烁的城市,有我新的落脚之地。我把自己安插在那里,像一头流浪的狮子误入了同类的领地,我只能去讨好主人,把自己活得卑躬屈膝,活得自惭形秽。我恨我自己,竟然还没有那坍塌的房子有志气。它们可以决绝,用毁灭向我证明,淹没的废墟里埋藏着对我唯一的记忆。而我却是一个弱者,没有勇气,当我面对这里的时候,我还有什么资格为它们掉一滴眼泪?即就是掉了又算什么?是可怜它们,还是在可怜我自己?我抛弃了生我养我的土地,就像抛弃了同甘共苦的兄弟,我还有什么脸,在它们面前痛哭流涕? 是想要怜悯吗?还是在寻求自我安慰?这一点真是可怜。即使心理上还带着浪漫的回忆,又有什么意义?纸糊的窗子,烧热的土炕,甚至被狗啃过的骨头,我现在也觉得是那么有意思。这是我的悲哀,是任何一个背井离乡之人的悲哀。当一事无成,两手空空的时候,内心是何其的沉重。就像此时此刻,我躲在迷虹闪烁的一隅,看似热闹非凡的城市,心里却冷得出奇。高楼林立,不会为我挡风遮雨,霓虹闪烁,不会为我呐喊助威。我属于这里吗?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我到底属于哪里?我的归宿,我在前途,我的命运,甚至我那可怜的灵魂还在寻找着梦幻的理想之地,可我能找到吗?我来这个陌生城市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生活所迫,还是因为走投无路?是要开天辟地,还是要扭转乾坤?明明什么都不是,我却在自欺欺人,欺骗自己,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有所作为。难道我一直都在饿着肚子?难道我以前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真的是吗?我放弃平庸,寻求刺激,我放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放弃我的田园牧歌,放弃我的清风明月。当夕阳散尽,炊烟袅袅的村子在我的眼前升起。我听见狗吠,牛哞,鸡啼,我听见母亲扯着嗓子在呼唤我。妻儿老小都在门口,我家的灯,灯火通明。那是在等我,等我把这一天的劳动献给她们。当我一脚踏进屋子,一切安静又幸福。我开口说话她们都在听,我笑了,她们也跟着高兴。没人反对,也没有人挑剔,对于我的热爱和愿望,从来都是一呼百应。 但这是回忆里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它们已经在时间的隧道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只剩下我,怀揣一棵留恋之心,闻着空气,听着风雨,就在这风风雨雨里,我又想起它们。当我摸索着把自己带回去,可面对它们,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伤悲?门,还是锁着,那是我家的门,拒绝接纳任何人。连我也不例外,我们已经陌生,谁也不认识谁。不想去打扰它,其实是我没有了资格。在落叶厚厚的院子里,我什么也不是。眼看着属于自己,却又和自己无关,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它只属于过去,属于回忆。想做一个告别,想挥手却没有勇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再见还是永别,还是来日方长之类的废话,我张不开口。自由的空气里,它什么也不需要。只能默默地祝福,从此天各一方,从此沦落人怀念沦落人。但愿这最后一眼能够保存美好的记忆,等我离去,带上全部,存在我的祈祷里。因为我还有另一个地方,一个遥远的,属于我的陌生之地,我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一切。我的妻儿老小,她们依然站在门口,我家的灯火,依然灯火通明。和几十年一样,只要我一脚踏进去,一切安静又幸福。 但是现在,我只求你原谅,原谅我一意孤行,原谅我一去不返。原谅我吧!坍塌的屋子,颓废的墙。原谅我吧!碗口粗的树已经抱不住了。原谅我吧!燕子回归,槐花飘香。原谅我吧!鸡鸣狗吠,晨晨昏昏。原谅我吧!结实的庄稼地,颗粒饱满的粮食。原谅我吧!荒草丛生,毒蛇出没,都是我的罪过。原谅我吧!晨钟暮鼓,炊烟升起。原谅我吧!暮归的老牛,悦耳的笛声。原谅我吧!在溪流里洗过我的双脚。原谅我吧!在石板上睡过我的午觉。原谅我吧!扶过的犁,耕过的地。原谅我吧!在篱笆上晒过我汗水淋湿的衣。原谅我吧!我把你的子孙带离了这里。原谅我吧!他们也和你成了陌生人。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说一万遍也不够我忏悔。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磕再多的头也无济于事。但我还是想说,想哭,想磕头,想让你原谅我,原谅你的子孙。原谅他们吧!等将来的某一天魂归故里的时候,祈求你的相认。等将来的某一天,再也没有将来的时候,祈求你能给他们一个落叶归根的机会,埋葬他们的灵魂。在你的土地里,永远永恒,永生永世。 骨子里有你的血。生是你的子孙,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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