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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水墨浸润过的

2020-09-24叙事散文李兴文
反复提醒自己,那条街是走不通的。夏天总是突如其来,而春天的表演意犹未尽,只好在夏天狂热的喧嚷中草草收场——樱桃的青果已经赫然在枝,但也有一些花朵开得迟疑而不合时宜,也只好在欣然而来的夏天里匆匆落去,但也许是让鸟儿啄去。不管怎样的结局,那些开
  反复提醒自己,那条街是走不通的。
  夏天总是突如其来,而春天的表演意犹未尽,只好在夏天狂热的喧嚷中草草收场——樱桃的青果已经赫然在枝,但也有一些花朵开得迟疑而不合时宜,也只好在欣然而来的夏天里匆匆落去,但也许是让鸟儿啄去。不管怎样的结局,那些开得不合时宜的迟花我从没有看见过第二次。不久以后,樱桃红了,只是一些种在园里不应该采摘的樱桃,只是让人们观赏的,却被人采摘了,这种事情大抵是孩子们干的。樱桃树的一些树枝不幸被顽劣的孩子们弄折了,仿佛遭遇一场事故以后粉碎性骨折的胳膊那样毫无知觉地垂落着。风一来,所有的树木欣然响应,好像是夏天张大了口在喘息。此时的阳光是不会装模作样的。于是,被折断的樱桃树枝很快就干枯,奇怪的是虽然干枯了,但全都挂在树上,干枯的叶片全都是萎靡不振的。
  雨在黄昏时分下起来,一直下着。天明的时候,雨声依然不曾停息。这场自恃冷漠的雨下穿了初春的一个长夜。次日天明,天空好像透着蓝光的玻璃,而云朵的色相还是经典的白、灰白、灰、灰黑、黑,很有层次感和通透感,由这些云片营造出来的古典意境仿佛能够让人走进去,并且,一旦走进去准能走进某一个盛行风花雪月的朝代,而那个朝代是流行水墨情致的,飞禽走兽、花鸟草虫、高山大河、田畦农舍全都是灰色调的,是用浓淡有致的水墨自由泼洒而成的。这种手笔和这种墨韵是极其适合表现雨和雨中的荷花的。在灰白和灰黑的流韵中,新开的荷花是白得耀眼的。不想看到,也不希望荷的叶和花都有繁复的色彩,希望它们都是雨后天空这样的色相和韵致,灰黑或者灰白。不要色彩的想法很适合那条大街,虽说是街,却是走不通的。
  其实都是记忆和幻想在作怪。记忆中,我总是走到那条街的半途就转身折回,如同关于荷花的色相总是停留在灰与白。有时候,我真的没有任何必要走进那条街,却莫名其妙、身不由己地走进去了,即便走进去了,还是和先前一样无所事事百无聊奈,然后,同样无所事事百无聊奈地走回来。至于在街道上折身回走的地方,自己一直清楚地记得。那里有雅致的香樟树,有人流和车流,有堆积如山的货物,有嘈杂的声响,有被夸张得像雨后彩虹一样裹着丝袜、套着短裙的美丽的长腿,只不过,那些长腿很难确定是塑料模特儿的还是大活人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转头直视,只能借眼的余光斜觑。多数时候,无论是死模特儿的腿,还是大活人的腿,很少有激情澎湃地动着的。
  怀着春暖花开的心情走进去,然后,折身回还的时候,心里已经是忽晴忽雨的夏天了。街边的香樟树已经长大,翠叶葱茏的树冠遮住了许多艳丽的东西。此情此景,本该继续联想到灰白的荷花与荷叶,却不行,香樟树叶真的是翠绿的,并且,蜡质的叶面反射着日光,静静地驻足在无风的街边。
  街上的人太多了,但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出现在这条街上,像若干个千篇一律大致雷同的传奇故事那样让故事主人公巧妙地相遇、神奇地相遇、浪漫地相遇、莫名其妙地相遇,或者毫无来由地相遇。首先一见倾心,然后眉目传情,接着彼此惦记、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历尽千辛万苦,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却太老套了,实在缺乏新意了。那么,可以不再联想下文,因为下文有太多的或然性,那就只希望有一个人从街的某处突然出现,并且,此人是从来不施脂粉的,衣服的色彩却很鲜艳,大红、杏黄、深紫、纯黑、雪白,显而易见,这样的人儿具有不甚安分的情怀,也很清楚如此人儿是“敏于行,吶于言”的,越注重外在形象塑造而又不善言辞的人越加注重内在修为,人生的一切计划和经验全都能够深藏不露,谓之“城府”者也。特别是,当这样雅致的人儿穿一身纯黑色衣服的时候,极像娇小玲珑的纯黑的“哈士奇”,像阳光一样张目盯视,像夏天一样大声叫嚣,使用肢体语言和衣服的色彩大声叫嚣。纯黑的衣服酷似纯黑小狗的毛,不过那人的肌肤却是洁白的,比“肤如凝脂”还要可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街道是灰色的,人行道是彩色的,铁锈红的渗水地砖和杏黄色的盲道,但是,若干人的鞋底踩过去之后,色彩已经淡去,变成和街道一样含蓄的灰色,因而,给人的总体感觉还是如同水墨的,很雅致,很古拙,许多年许多年以前的样子还在……
  可是,春去秋来,一次也没有遇上过。
  走进去,折回来,已经习惯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转身,那时心中的感觉简直是阅人无数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高楼林立,商贾如云,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把自己浪漫而自豪的心境想象得更加高远一些,那些人简直就像大雨来临之前忙着迁居的蚂蚁,各司其职,来来去去。为了满足一种野心在这里煞有介事地等待,又恐自己的奇怪的样子会遭人白眼,总是手足无措或者蹑手蹑脚一点儿也不自在,仿佛真的有人在骂“游手好闲”、“心怀鬼胎”。其实,别人哪里知道有一种浪漫叫做“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不对,应该是“颜如荷花”,那荷花也是洁白的。因为花朵太白了,荷叶又变成灰色的。长街如水,心中常有“临水照花人”的感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体己的话,一个夏天过去了,又一个夏天过去了。
  或许,终于见到想见的人的时候,伊人俊美的束发上面会站立着可爱的蜻蜓哩!或者,正在行走的路上,碰巧飘落了一片醉红的香樟树叶,而伊人根本没有机会将其拂去,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有一种浪漫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并且,已经被另一个激动不已的人拍摄在心里。
  渐渐觉得,这条长街是不用走出去的,因为它的半途已经具备了全程的意义,而意义总是全部汇聚在自由泼墨的灰与白的高雅与浪漫里,只有这样,呼吸才会平稳,心跳也不会狂乱的。
  遇到过吗?没有。
  当然没有。
  高洁雅致的灰与白早就不时兴了,人的衣装比四季换得快,人的趣味也比夏日的阳光更加让人难以捉摸。“映日荷花别样红”,人们的表演越来越需要鲜艳色彩的搭配,所有的“演员”都化妆得面目全非。住惯了豪宅的人大抵是不愿意走路的,丰衣足食的人大多是耽于寻欢作乐的。谁愿意下没有色彩的赌注呢?在街上等待一个雅致得只剩下黑、灰、白三种明暗层次的人,简直谈何容易!正由于此,这条长街才是走不通的,也是无需走通的。
  又一个夏天又这样“登台亮相”了,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犹为之,已是一种习惯。繁杂的色彩让人眼花缭乱,但也就在繁杂的色彩里,黑、灰、白才显得大气而静谧。
  还有许多人像我一样两手空空地走进去,又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我却不敢确定,他们也在寻找简单得只剩下黑、灰、白的人和同样雅致的种种意趣。
  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即便没有等到,我所留恋的人和我所钟爱的事一定还有,一定还在,并且那些人、那些事常常以喧嚷的夏天为最恰当的出场时间,以我料想不到的方式现出来,也让我乐从中来。
  2013-5-2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3-5-12 13: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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