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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桥头故事

2020-09-24抒情散文云深不知处
你说要随我一同来桥头,我们来桥头看莲湖,看莲湖里盛开着的并蒂莲。你说你不止一次在梦中笑醒,梦中的你看见一望无际的莲湖了,“十万琼珠天不惜,绿盘擎出与人看。”那是怎样的铺天盖地,叹为观止啊!那些至柔至弱含苞怒放的花神,被盈盈春水所滋养,被如丝


  你说要随我一同来桥头,我们来桥头看莲湖,看莲湖里盛开着的并蒂莲。

你说你不止一次在梦中笑醒,梦中的你看见一望无际的莲湖了,“十万琼珠天不惜,绿盘擎出与人看。”那是怎样的铺天盖地,叹为观止啊!那些至柔至弱含苞怒放的花神,被盈盈春水所滋养,被如丝燕草所纠缠,蜂飞蝶舞,春光融融,田田荷叶,鱼戏其间,罗裙窄袖的采莲女摇一叶轻舟,犁开密密的荷钱,在青莲绿水间踏歌而行,雨燕擦着船舷飞来飞去,于是风惊暗香,芙蓉披红,一茎两房的并蒂莲漫漶了整个湖面……

说着话,我已独立在桥头镇的松山脚下了,而你却仍隔着山,隔着水,徘徊在遥远的北方那座不开莲花的小城。

初见莲湖,感觉有点懵,怎么说呢,在岭南,在东莞高楼密集的桥头,忽然见到这么一片广袤的水域,而这一片水域里居然清一色植满了馥郁秀颀的碧莲,能不错愕吗?满眼是你从未见过的硕大的荷叶,层层叠叠,叠叠层层,从湖岸向莲湖的纵深蔓延,铺锦列绣,达意畅神。可是莲花呢?你梦中的并蒂莲呢?怎么看不到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怎么看不到一朵临水绽放的鞭蕖?更何况是少之又少的并蒂莲了!

不怪莲湖,只怪我来早了,桥头的季节尚未进入花季,五月之前的莲湖小睡在残梦里,就像你一样做着不着边际的梦。或许用不了多久,满湖绿叶会忙碌起来,花梗悄然探出水面,那粉白中透着一抹绯红的翘翘的小花苞,蓦然跳上梗尖,腼腆地躲在纤巧的花托里,羞羞地,怯怯地,一瓣一瓣松开,露出吹弹即破的娇颜,瞭望着外面陌生的世界……而当下,我却看不到这样撩人的景致,想必是因了你的爽约,凌波仙子才故意姗姗来迟。

桥头的松山并不险峻,拿北方的大山做比较,很有点小巫见大巫。倒是松山上的松山塔显出非一般的大气,而大气中又不乏南方人心思的剔透和精巧。青石的台阶,汉白玉的阑干,如同一尾苍龙匍匐着的书画长廊,还有斗拱重叠如仙阙玉宇的牌坊,连同牌坊两侧的八骏图和九龙壁的浮雕,曲曲折折结构着莲湖公园师古而不泥古的独特意境。

莲湖公园与莲湖隔着一条湖滨路。

站在湖滨路上看莲湖,胸襟里鼓荡着满满的绿意。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莲湖,似乎有些青涩的味道,如同咀嚼一枚青橄榄,但莲湖的风韵早已从叶子下面摇曳出来,遮也遮不住。微风吹来,青烟般飘逸的荷叶开始活活地颤动,我看见荷叶下凝聚着的一汪静水了,挺直的花梗快要窜出水面。只是不知这么傻傻地等下去,会不会感动依旧沉睡着的荷花仙子?

其实无花就无花吧,满湖瑟瑟的抖抖的诚恐诚惶的莲叶同样是江南不多见的景致,莲叶的质朴,莲叶的圆融,莲叶蕴藉山水灵性的生动,还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千古风韵,都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千里迢迢跋涉而来,为的就是一睹莲湖超凡脱俗的风景,有这满目的青翠也就够了,足够我想象开花时节的绚烂和多姿,就像我独立在松山塔上,凭栏鸟瞰欣欣向荣的桥头,逐一罗列那些摩天大厦上面显目的标志——三正半山酒店,华尔登国际酒店,正华苑,凤凰山庄……

这样尽情地望过去,不经意就抻进桥头的细节里去了,原来桥头绵密的景致并不亚于莲湖。

就说莫家拳吧。清德宗光绪年间的桥头镇石水口村,一个叫莫雄谋的贡生,由岭南出发远赴京师赶考。那年的四月天,在紫禁城内的保和殿上,复试完毕的莫雄谋接受光绪皇帝的殿试,一把大关刀舞得风生水起。总归是出于紧张吧,在一片刀光剑影之后,他手中的大刀呛啷啷落在地上。如果换一个人,可能这出戏就算演砸了,然而莫雄谋不简单,他是广东莫家拳的嫡系传人,丹墀之下的文武百官替这个武秀才暗捏一把汗的时候,只见莫雄谋轻描淡写地用脚尖挑起几十斤重的大刀,似乎故意卖了个关子。莫雄谋的神来之脚立刻博得满堂彩,也因了那一脚,郁郁不得志的光绪皇帝钦定他为丙子科武进士,并授正五品蓝翎侍卫。日后的莫雄谋把他在保和殿上即兴演绎的那一招称作“魁星勾斗”。

莫家拳的传人里并不只有一个莫雄谋,在他之前还有祖师爷莫达士,在他之后还有广东武术五大教头之一的莫敬湖……今天的桥头镇,无论大洲村还是石水口村,方兴未艾的民间艺术形式里,最典型最具活力的依然是虎虎生风的莫家拳。

站在松山塔上一眼就能看到蒲瓜岭了。

蒲瓜岭下有个迳联古村,那些老式的青砖构筑的民居从八百多年前的南宋走来,走得风尘仆仆步履蹒跚。青幽幽的水塘旁边是青幽幽的麻石路,麻石路从一条巷子里拐出来,通向另一条巷子,巷子周围的老屋不像北方的四合院那样雄浑高峻,单薄的屋顶铺一层红瓦,每一垅红瓦下都塞一根黢黑的木椽。倒是墙檐和门楣上雕刻着素淡的花草灰塑,一方联袂着一方,清晰如昨。院门外扇形的青石台阶保持着几百年前的样子,石缝里挤出苔藓一样的青草。一些老屋空闲了很久,房前屋后长满野生的灌木;一堵石砌的矮墙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双绿帆布胶鞋……

正是这样的麻石路,正是这样的青砖红瓦的老屋,曾经走出一个革命烈士罗少彦。而在罗家祠堂所供奉的牌位里还有一群才情横溢,精神焕发的读书人,这些人当中,有的金榜题名做了进士,有的一生潦倒做着没有俸禄的学究。那时,满脑子子乎者也的秀才们结伴走出村口红石拱券的东围门,或是走出刻有“南宫里”门额的北围门,他们去蒲瓜岭上观日出,他们去莲湖岸边看风景。日出是那样不可捉摸,而风景里永远飘忽着一叶采莲小舟——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那时,迳联古村的村人只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下莲湖采藕;更多的时候,他们头戴自编的竹篾凉帽,在水田里经营着亘古不变的生活。

而今,迳联古村像一个走累了的老人,歇息在城市的屋檐下,透过老树的缝隙,望着西下的残照如血般泼来,心境却是那样恬淡自适,无波无澜。

桥头啊,除了莫家拳,除了迳联古村落,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细节掩映在如同青钱一样的万柄绿荷下?比方形同棒槌的宋屋洲,比方依山傍水的度假村……其实呢,其实那些渐行渐远的莫氏罗氏先民,那些鲜活依旧的昨日风景,那些灯红酒绿的城市风韵,莫不在芰荷参差的莲湖里留下曼妙的身影。我在弹动着晶莹晨露的每一片莲叶上面,仿佛看到一个个身轻如燕的莫家弟子,出手如电施展着74式莫家拳;我在风景迥异的莲湖岸边,似乎看到迳联村的秀才们,着一袭青布长衫,玉树临风般指点着湖上风月……

凝望广袤的莲湖,忽然想到莫雄谋、罗少彦生活的年代,桥头是什么样子?应该说,那时的桥头已经没人记得了。那么,三十年前的桥头呢?三十年前的桥头说来也很普通,乡间的民居就像迳联古村落那样古拙陈旧,田里除了生长一片一片的水稻外,还有茂盛的甘蔗林,曾经的桥头五大湖几乎都被填起来种了水稻。湿漉漉的田埂上覆满各种名堂的野花野草,鼓肚的青蛙和吐着芯子的毒蛇遥遥对峙在小溪的这一头和那一头。那些头戴斗笠的村民,牵着水牛,慵懒地日复一日地走向田野;枯坐在榕树下的老人,迷茫地年复一年地摇着芭蕉扇……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当不远处的东莞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桥头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桥头人拆掉自家低矮的草房盖起楼房,在原来的稻谷场上建起厂房,同时又学会了招商引资——他们把香港人引来了,把台湾人引来了,然后是日本、美国的商人……直到有一天,土生土长在桥头的老人,再也找不到回老宅的青石板路时,方才顿悟沧海桑田的真谛。

返回头来再看莲湖。

三十年前的莲湖是一大片稻田,观望着已开始抽穗扬花的稻子,桥头的老人却说,稻田下面埋着一个大湖哩。老人说着话,歪靠着村口的榕树打了个盹儿,醒来以后突然发现消失掉的莲湖回来了,松山脚下出现了一大片广泛丰盈的水域,新植的白碗莲、粉碗莲、红碗莲、大憨莲、子午莲灿烂着莲湖漫长而风雅的四季,水佩风裳,翠叶生凉,青盖亭亭,香满莲湖……

这就是今天的莲湖,这就是今天桥头的莲湖,即使没有花开只有叶子的五月初,我仍嗅到莲花清香的滋味。莲叶相对于莲花来讲是属于被人忽略的点缀,就像画幅里那些勾皴点染的背景,但桥头人甘愿做一湖无人喝彩的莲叶,寂寞在清风里,阳光下,寂寞在一泓静水之上,从容地酝酿一场浪漫永恒的花事。

如果你也随我一同来到桥头,来到桥头的莲湖,我想你一定如我一样虔诚地喜欢上这无边无涯铺青叠翠的莲叶,尽管看不到你梦中簌簌摇曳着的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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