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家乡,那一弯荷塘

2020-09-17抒情散文古苑茶客
1    我离开我的家乡,算起来也有二十来年了。    每每想起家乡,便会想起家乡的菜园,鼻翼下就会生出荷的清香,脑海里便会浮现皎洁月光下那一弯荷塘,还有夏夜嘹亮的蛙鸣声。    这弯荷塘,实际上算不得水塘,只能算大水沟。称作荷塘,只是我们

  1    

我离开我的家乡,算起来也有二十来年了。    

每每想起家乡,便会想起家乡的菜园,鼻翼下就会生出荷的清香,脑海里便会浮现皎洁月光下那一弯荷塘,还有夏夜嘹亮的蛙鸣声。    

这弯荷塘,实际上算不得水塘,只能算大水沟。称作荷塘,只是我们做孩子的习惯,有时也叫它菜园沟。荷塘,是环绕着我家菜园的。    

菜园,在我家的门前约百米远的地方,菜园沟,是父亲一个人平地连夜挖出的。小时候的我也参与“挖过”,纯粹捣蛋的那种。    

那时大集体,白天父亲要上工,挣工分,养家糊口,唯有下班后或夜晚才有空闲。我不知父亲花了多少个夜晚,少睡了多少觉,流了多少汗水,湿了多少件衣衫,才硬生生地将一块半亩平地的四周挖出了齐腰深几米宽的沟。    

我家原先不住在后庄,而住在前庄。前后庄相距约一公里多路。前庄是我的老家所在,是爷爷安家的地方,自然条件十分优越,有肥沃的菜园和陈年老沟。    

因老宅后的竹子发疯般地生长,密密麻麻地一直长到我家屋的后檐下,尤其是春雨后,那嫩笋甚至于都穿越后墙,进入家里。    

当时,生产队为了让竹子能更好地生长,动员父母亲搬家。中国人向来讲究安土重迁,对父母亲来说,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最终还是搬了。后庄的人家本来就很少,只有寥寥几户散落着,而父亲却选择了靠山包的地方。这儿视野虽很开阔,但却是块荒凉的地方,荒草腰深,荆棘纵横,杂树丛生,还有几座低矮的坟茔,隐没于野草间。    

家的地基呈由南向北倾斜状的,南边是小山包。每当夜幕降临,小山便显得黑洞洞的,风一刮,呜呜呼号,毛骨悚然。没有邻居,没有小伙伴。夜晚,听过母亲讲的许多狼故事或鬼故事的我们五个兄弟姐妹都吓得不敢出门,真不知道父亲哪来那么大的胆,竟然敢一个人摸黑整地、挖沟。母亲虽也抱怨,但有时也参与,帮着父亲的忙。毕竟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菜园里能快快长出蔬菜来。    

面对这片荒凉,父亲与母亲都有同一个信念,那就是“人勤地不懒”。这也是在我成长过程中,父母亲时常教育我说的一句话。    

谁都没有想到,在庄人都还没有注意的时候,父亲竟然在约半亩地的周围挖了一道沟,而且挖得那么深那么宽,惊讶了庄上所有的人。不少庄人跑来看父亲挖的沟,皆露出惊讶的神色,赞叹不已。    

沟,挖成了,父亲又从山上乱石堆里选了些规正的石头,砌了水码头。在没水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在沟里爬上爬下,打闹,追逐。显然,这里成了我们的游乐场。    

夏季,一场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中,小山包上的水被父亲引了过来。雨过后,满沟满沟的水,围绕着菜园。没过几日,沟里,便有了蛙鸣,有了蝌蚪在戏水。原先的干涸、沉寂、死气,瞬间有了生机。    

不知从哪儿,父亲弄回了几株青荷,栽在了沟里。后来,还放养了一些鱼苗。当时就有庄人说,这个贫瘠的沟能长什么荷啊。庄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父亲挖沟都挖到黄泥板了,甚至于沙石层,十分僵硬。挖的时候,是用了镐头凿的。    
父亲栽下了荷,我是三天两头地跑去,看看有没有长出新荷来。一天一天地盼,直至我没了耐心,以致于忘了,也没看到新荷。    

忽然一日,午饭的时候,父亲笑着说,沟里的小荷出新芽了。闻此消息,大家先是一愣,以为是父亲说笑话呢。“不骗你们,是真的。”嘴角上扬的父亲又强调了一句,表情里溢满了喜悦。我们兄弟姐妹五个,还有母亲,赶忙丢下碗,撒腿就朝沟边跑。    

小荷,才刚刚露出水面,只有一株,长得很纤细,青绿里带有深绛紫的色彩。我们兄弟姐妹见到,几乎欢呼雀跃了。    
盼望着有莲盘吃,盼望着有荷藕吃,似乎那白白嫩嫩的藕荷、盛大的莲盘,马上就能到了嘴里,甜甜的,香香的。    
一天,两天……小荷长势很慢,几个巴掌大的荷叶,明显“营养不良”,静静地浮在水面。直至秋凉,荷沟里都没有开出一朵荷花来,更不必说莲盘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第二年,一场一场的雨后,新荷,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荷叶茎有小手指般粗,荷叶又嫩又大,铺天盖地而来,挤挤挨挨的一沟。荷花,姹紫嫣红着,争奇斗艳着,甚是美丽。    


2    

荷,在我的家乡,是一道上好的菜,人们用藕能做多种好吃的,可炒着吃,煎着吃,烀着吃,糖醋着吃,还可以生着吃,吃样很多,不可尽数,每一种吃法都有其独特的味道。然而,这么美味的东西,在李渔老先生《闲情偶寄》中却没有它的份,我很奇怪。是老先生本来就没记,还是我们后人将其弄丢了,或是我读漏了,不得而知。我看到老先生则把笋列为了菜蔬第一美味。大概也是其个人爱好罢了。    

曾几何时,我从书本上读到了荷,已记不清了;又是从何时起,荷,在我的心中便不再仅仅是美食,而变成了一句句优美的诗行,也记不清了。如今,无论是新荷,还是枯荷,在我的心里,都是充满诗意与洁美的。    

记忆中,有老师抑扬顿挫的诵诗声,也有我们同学们整齐划一的稚嫩跟读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美丽的诗句呈现出的极致精美的画面,便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爱寻梦的我,一有闲便跑到荷沟边寻找。记不清曾多少次蹑手蹑脚地试图捉住小荷尖上的蜻蜓,却总那么一不小心,就惊飞了它,然后会坐在水码头上独自生气,甚至于懊恼好长一段时间。    

稍稍长大,便又读到了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诗句,知道了杭州,知道了西湖。满湖荷叶,一碧万顷,荷花盛开……我喜欢这样的情境,可我家的荷沟太小,我向往着杭州,向往着西湖,心也随之飞出了山村。    
真是一句好诗便能触动心灵!    

书读多了,便也知道了更多关于荷的描写,无论是绿荷,还是枯荷,都很诗意。莲,在我的心里,便也就这么诗意地存在着了。    

我不是唯心论者,但我以为,人观万物,或喜或悲,皆出于心。当我们的心乐观向上,看到的便是诗意的,有趣的,有活力的。    

周敦颐眼里的莲,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是圣洁的;孙犁的眼里,人性的美,就像荷花淀里绽放的荷花一样,绚烂。纯美的人性,就是一朵华丽的圣莲。    

莲,在他们心目中,已不再仅仅是一般植物了,而是一种洁美。此观点,非大境界者不可得。    

观事看物,解读人生,皆是见仁见智的。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亲有没有关于荷的想法,我没问过,也没听他们说过。从他们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人勤地不懒”。他们没读过书,自然不知道书上所写所记,而他们的儿子——我,却有幸读到许多关于荷的华美诗章。    


3    

喜欢月下观荷、听荷,那是上了中学之后的事。缘于读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受他对“荷塘月色”美景细腻描写的影响。但我没有朱自清的经历,当然不会有他的那种心境,也无法体会他那种心情。朱自清没有我幸福,他生错了年代,注定了他的悲剧人生。    

月下观荷、听荷,我所寻找的,是月色荷塘的自然美,是一份诗意的美。沫着如水的月色,嗅着清幽的荷香,观玩“鱼戏莲叶间”的乐趣,看风举荷叶舞的曼妙,想像着“骤雨打新荷”的小清新,以及“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    

月光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荷沟边,有这么多的美,一起“涌”来,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这优美的时光,自从上了大学便结束了,而大学毕业后,又去了外地工作,离家甚远,便很少回家,看荷的机会就更少了。然,每次回家,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有月色的晚上,我都会跑去看看荷。一个人静静地立着,感受荷的气息,与荷心语,或让思绪穿越,听先哲讲荷,启迪人生。    

或许我天生与荷有缘,刚工作那会儿,单位给我安排住的房屋所在的小区名叫荷花池。这个小区离单位只有一路之隔。在离家几百公里之外,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铸就的都市里,能住在诗意般名字的小区里,对于一个由荷伴着长大的我来说,真是亲切温暖得很。    

荷花池小区,是现代社会城市化的结果,各方面生活设施不错。最令我欣喜的是,小区里,有一个水泥砌的水池,水池里栽着几株莲。水清,莲绿,花好。水池,自然不能跟父亲挖的荷沟比,诚如我家的荷沟无法跟西湖比大小一样。住在荷花池,身在荷花池,下班归来,饭后散步,也可去观赏一下那几株青莲。实为幸事!    

月是故乡的明,藕是爸种的香。人在千里之外,心往家乡,常会想到小时候吃藕莲的事。每逢中秋佳期,父亲便会从沟里挖出荷藕来,还摘些莲盘,以及菱角,还有菜园边栽种的红红的石榴,送给邻居,自家留一部分祭月用。我们几个孩子就像一群馋猫,蹲守在旁边,馋涎欲滴。    

或许庄邻谁都没有能想到,在这样一块鳖不生蛋的荒凉之地,能长出如此丰盛的果蔬来。庄邻他们不知道,而我却知道。茅草、野蒿,以及其它一些不知名的野草,特别多,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今年锄了,明年又长出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父母亲一有空闲,就用锹或刀一株一株地将它们连根挖出,扔在沟里喂鱼,而鱼粪,也正好肥了菱藕。猪圈里的粪,也是一担一担地往菜地里挑。父母不懂得什么是科学,也不会说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这样做合情合理。他们呵护菜园就像呵护他们的孩子一样有耐心。    

菜园茂盛了,我们几个孩子吃着里面种的蔬菜、菱藕长大了,一个个跳出山村,走向了外面世界。工作第二年夏天,我把对象带回了家。远离集镇的乡村,没有别的可吃,父亲便从菜园里摘了莲盘,还有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做为休闲小吃,中午还做了一道从沟里现捕的鲢鱼汤。那味道之纯美,妻至今仍会提起,感叹现在的市场上难以买到。    

好久没吃到父亲种的藕了,今生再也无法吃到了。父亲已经作古,母亲已随弟到集镇上居住,老宅子已经变卖,那菜园,那一弯荷塘也跟别人“姓”了。    

每次回家看年过七旬的老母亲,她老人家还时常叨唠着老家的菜园、老家的荷塘,以及父亲挖沟时所吃的苦。她那满头的花斑发和满脸的岁月沧桑,都会看得我心酸酸的、痛痛的,每每此时,我都会心生后悔当初卖老宅的决定。时光若能倒流,我宁愿让老宅子独自守在那儿,任风霜凋蚀,也不卖。那样,母亲的心便不会疼。    

我已记不清是哪年哪月回老家的了,老家的面貌还在脑海中,父母忙碌的身影还在脑海中,那满塘满塘的月色风荷还在脑海中……    

后来,听弟弟说,老家的人多外出到大城市打工了,那菜园,还有那一弯荷塘已荒淤了。 

   

文章评论